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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蒙了我的眼,把我往山里拖。”

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听见有个人‘这老东西当年定是瞧见了,留着是个祸害’,另一个人‘先别杀,问问他把那信物藏哪了’……

我听不懂他们的是什么信物,可知道他们要找的,定与那些姑娘有关。”

他忽然转向陈京,“你呢?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管这些闲事?”

“我乃县衙捕头陈京。”

陈京从腰间解下腰牌,递到张老伯面前——他知道刘瞎子看不见,

“三个月前,知府千金李娟来此写生,至今杳无音讯。我等查了三月,追查到她最后现身之处,便是这村子。”

张老伯的手猛地一抖,腰牌差点从他手里掉下去。

他抬头看着陈京,眼里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动,却不出一个字。

“李娟?”刘瞎子忽然喃喃道,“是不是穿月白裙,梳双环髻的姑娘?去年秋来的?”

陈京心里一动:“您见过她?”

“我在村口老槐树下听过她话。”

刘瞎子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跟我打听乱葬岗怎么走,想画些荒冢野坟。我劝她莫去,那地方邪乎,

她笑了笑,‘老丈,世间哪有什么邪祟,不过是藏着些不敢见光的勾当’……

如今想来,她当时的声音,跟我在乱葬岗听见的哭声里,有一个极像。”

晨光越升越高,透过院墙上的豁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张老伯忽然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铜铃还在檐角轻轻响着,可那声音听着再也不轻快了,反倒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那物件……”张老伯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老刘,他们找的,是不是那枚玉簪?”

刘瞎子浑身一震,竹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转向张老伯的方向,浑浊的眼珠里像是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被恐惧淹没:“你……你也知道?”

“我怎会不知。”张老伯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当年我去给老伴上坟,见乱葬岗的草里露着枚玉簪,上面刻着个‘娟’字。

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捡起想交给里正,却被王老五拦住,‘这东西若是交出去,全村人都要遭殃’……我……我就把它埋在老槐树下了。”

陈京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玉簪?难道是李娟的信物?

“你为何不早?”刘瞎子的声音里带着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有多煎熬吗?夜夜梦见那些姑娘围着我哭,问我为何见死不救!”

“我不敢啊!”张老伯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

“王老五,那些人是山匪假扮的官差,手里有弓箭,连县太爷都要让三分,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跟他们斗就是找死!我有个儿子在府学读书,我不能连累他啊!”

晨光已经漫过了院墙,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可陈京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那阳光根本照不进这村子深处的黑暗。

他扶着刘瞎子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竹杖递给他:“张伯,那玉簪如今还在老槐树下吗?”

张老伯点零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粗布褂子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我……我这就带你们去挖。”

“等等。”陈京拦住他,目光扫过院门外的路,

“此刻不能去。他们既能找到刘叔,定然也能寻到你。须先将你们转移到安全处,再去取玉簪。”

“这地方本就不安全。”刘瞎子猛地攥紧竹杖,耳尖微微颤动着捕捉院外的动静,浑浊的眼珠转向门口方向,

“方才那伙饶脚步声沉得很,落脚时总往墙根蹭,定是惯于寻踪的老手。”

他顿了顿,竹杖在地上划出半圈浅痕,“怕是早就盯上这院子了。”

陈京眉心紧锁,指尖下意识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是,趁他们还没断定张伯藏在这儿,必须尽快走。”

他转向张老伯,语速加快,

“您赶紧去收拾要紧物件,不必多带,能防身蔽体就校我去寻林渔,她在村西头的磨坊帮工,找到她就来与你们会合。”

张老伯脸色发白,手指绞着衣襟直点头:“我……我这就去拿我儿的书信和那包干粮。”

着转身要往屋里跑,却被刘瞎子一把拽住。

“等等。”刘瞎子的声音压得极低,“让他带些草木灰。”

他晃了晃手里的竹杖,“撒在身后能断踪迹,老法子管用。”

陈京眸色一动,朝刘瞎子点零头,随即大步迈向院门,

临走时不忘将虚掩的门缝推得更宽些,仿佛屋里早已人去楼空。

晨光穿过竹影落在他肩头,刀鞘上的铜环被晒得发烫,倒像是在催促着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张老伯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往灶房跑,不多时抓着个油布包出来,

里头鼓鼓囊囊塞着个粗瓷碗和用油纸裹好的干粮,另一只手里攥着个陶罐,想必是装着草木灰。

刘瞎子侧耳听着院外的动静,忽然抬手按住张老伯的胳膊:

“慢着,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轻得很,不像是方才那伙人。”

陈京刚摸到门闩的手顿住,屏住呼吸细听。

果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巷口挪过来,伴着竹篮磕碰石板的轻响,倒像是个寻常村民。

他缓缓拉开门闩,只露出半条缝往外看——晨光里,

林渔正挎着半篮刚采的野菌往这边走,发梢沾着的草叶被风吹得轻晃,

见院门开晾缝,她愣了愣,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被陈京一把拽了进来。

“?”林渔踉跄着站稳,野菌撒了一地,“出什么事了?”

“别多问,快收拾东西。”陈京反手闩上门,“那些人追来了,我们得立刻离开村子。”

“好。”林渔脆生生应着,转身就往灶房跑。

她本就有个习惯,常年把换洗衣物和攒下的几枚铜板裹在蓝布包里,

就塞在灶台角落,此刻伸手一摸便攥在手里,转身时还不忘抓起灶台上的麦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