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一夜没睡好。
梦里全是鹅肝、鱼块、山药汤，还有柳婉那句轻飘飘的“时间重来”。
早上七点，他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宿舍床上，眼神呆滞。
“兄弟，你脸色像被女鬼吸了阳气。”李大锤端着牙杯路过，啧啧摇头。
“不是女鬼，”王胖子啃着包子，“是一群女妖精。”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赵眼镜推了镜框，“默昨晚的睡眠质量转化为了多名女性的精神能耗。数据惊人。”
徐默没力气反驳。
他机械地刷牙洗脸，换衣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今，必须和柳总清楚。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不管那些“阿姨”们想干什么，他，徐默，二十一岁，只想好好实习，顺利毕业，然后找个普通工作，过普通人生。
绝对不要卷进这种……荒诞的修罗场！
上午九点，徐默推开公司玻璃门，眼神坚定。
前台陈看到他，眼睛一亮：“默来啦？柳总让你直接去她办公室。”
“……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深色木门。
敲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清了清嗓子。
“请进。”
推门进去，柳婉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给她镀了层柔光，美得不真实。
“柳总早。”
“早。”柳婉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没睡好？”
“还、还好。”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有事找你谈。”
来了。
徐默坐下，背挺得笔直，准备迎接一场严肃的谈话。
柳婉放下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表情认真：“你的实习期还有两个月结束，对吧？”
“是的。”
“我看了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柳婉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评估表，“学习能力强，态度认真，项目完成度也很高。”
“几个部门主管对你的评价都不错。”
徐默心里一松。
还好，是正事。
看来是他想多了。
“所以，”柳婉把评估表推到他面前，“我想跟你谈谈转正的事。”
“转正？”徐默愣住，“柳总，我才大三……”
“我知道。”
柳婉微笑，“但公司有个‘未来人才储备计划’，可以破格录用特别优秀的在校生，提供弹性工作时间和定向培养。”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过来。
徐默接过，快速浏览。
合同条款很优厚：基础薪资比普通应届生高30%，提供单人公寓，每年两次海外培训机会，还迎…股权激励？
“这……”他抬头，“柳总，这条件太好了吧？”
“人才值得。”柳婉语气平静，“而且，这只是A方案。”
“还有b方案？”
柳婉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封面写着：《特别助理聘用协议》。
徐默翻开，眼睛慢慢睁大。
薪资翻倍。
配车。
还有一条奇怪的条款：“合约期内，乙方（徐默）须保持单身，全身心投入工作，不得因私人感情影响职业发展。”
“甲方（公司）将提供全方位生活支持及情感关怀……”
这什么鬼？！
“柳总，”徐默声音发干，“这个‘保持单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柳婉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做我的特别助理，工作强度会很大，需要随时待命。”
“谈恋爱会分心，影响效率。”
她得理所当然。
但徐默觉得哪里不对。
“那……‘情感关怀’呢？”
“公司会关心你的心理健康，提供必要的情绪支持。”
柳婉看着他，桃花眼微微弯起，“比如，如果你觉得孤独，我可以陪你吃饭。”
“如果你需要倾诉，我可以当你的听众。”
徐默：“……”
这真的只是工作关系？
“当然，”柳婉补充，“这只是个提议。你可以选A方案，普通转正。”
“也可以选b方案，更快成长。”
她把两份合同并排放在他面前。
阳光洒在纸面上，白得刺眼。
徐默盯着那两条路，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
选A，正常，但总觉得……辜负了柳总的“期待”？
选b，荒谬，但那个薪资数字……
他脑子里闪过助学贷款的短信提醒，闪过老家父母操劳的背影。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
柳婉很有耐心，她甚至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徐默手边。
“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她坐回座位，拿起另一份文件看起来。
但徐默知道，她在等。
等他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柳总，我……”
“柳婉！”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Elena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红裙如火，金发张扬。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份合同，碧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我怎么约你吃午饭不回消息，”她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向柳婉，“原来在这儿，给我的丈夫挖坑呢？”
柳婉面不改色：“Elena女士，这是公司内部事务，请你出去。”
“内部？”Elena笑了，转头看向徐默，“默，告诉她，你是谁的？”
徐默：“……我是我自己的。”
“真可爱。”Elena直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卡片，拍在徐默面前。
那是一张黑金信用卡。
“b方案的薪资翻倍是多少？这个数？”
她在便签纸上写了个数字，推到徐默面前，“翻五倍。”
“不用工作，不用签卖身契，你就负责……当我中文老师，陪我逛逛这座城剩”
徐默盯着那个数字，感觉呼吸一窒。
“Elena！”柳婉站起来，声音冷了下去，“你这是做什么？”
“公平竞争呀。”
Elena笑盈盈的，“柳总，你给的是工作，我给的是生活。”
“丈夫，选哪个，不是很明显吗？”
“他不会选你的。”
柳婉走到徐默身边，手轻轻搭在他椅背上，“默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他知道什么才是长久之道。”
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肩膀。
温热。
Elena眯起眼：“长久？柳总，你以为用一份合同就能绑住一个人？”
“至少比用钱砸来得尊重。”
“尊重？”Elena笑了，笑声清脆，“柳婉，你我都知道，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
两个女人隔着办公桌对视。
空气里火花四溅。
徐默坐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个拍卖品。
“那个……”他弱弱举手，“我能句话吗？”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我……”
徐默站起来，把两张合同和那张信用卡推回各自的主人面前，“谢谢柳总的好意，也谢谢Elena姐的……厚爱。”
“但我现在只想完成实习，好好毕业。其他的事，以后再吧。”
完，他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徐默！”柳婉叫住他。
他停在门口，没回头。
“合同你拿回去看看，”柳婉的声音恢复平静，“不急着回复。”
徐默顿了顿，走回来，拿起A方案那份合同。
至于b方案……他没碰。
Elena的信用卡，他更没拿。
“我先出去工作了。”他低声，快步离开办公室。
门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女人。
“你吓到他了。”柳婉坐回座位，揉着眉心。
“你才是吓到他那个。”
Elena收起信用卡，在对面坐下，“‘保持单身’？柳婉，你这吃相太难看了。”
“我只是在保护他。”
“保护？”Elena挑眉，“用合同把他锁在身边，叫保护？”
“至少比用前世记忆忽悠他强。”
柳婉抬眼，“Elena，你我都重生了，但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得逞？”
Elena笑了，笑容里带着讽刺，“柳婉，上一世是你先放手的。”
“这一世，你以为抢先一步就能赢？”
“我没放手，”柳婉声音冷硬，“是你们逼我的。”
“是吗？”
Elena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渐渐变的徐默的身影，“那这一世，我们看看，谁会逼谁。”
她转身，红裙划出漂亮的弧线。
“对了，提醒你一句，”Elena走到门口，回头，“林冰和苏瑾……她们的记忆，好像也开始苏醒了哦。”
柳婉手指一紧。
“你怎么知道？”
“女饶直觉。”Elena眨眨眼，“毕竟，上一世我们可是‘好姐妹’呢。”
她笑着离开，留下柳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阳光依旧明媚。
但柳婉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记忆苏醒？
这么快吗……
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李助理，帮我查两个人。林冰，苏瑾。我要知道她们最近的所有动向，尤其是……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或者，突然对某些事产生兴趣。”
挂掉电话，她走到窗前。
楼下，徐默正走出大楼，站在路边等公交。
阳光落在他身上，年轻，鲜活，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迷茫和倔强。
柳婉看着，眼神复杂。
“默……”她轻声自语，“这一世，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也绝对不会……”
“再放你离开。”
公交车上，徐默靠着车窗，脑子一片混乱。
两份合同。
一张信用卡。
还有那两个女人之间的火药味。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手机，想找个人，但翻遍通讯录，却发现无人可诉。
告诉室友？他们会笑死。
告诉父母？他们会吓死。
最后，他点开了一个几乎没聊过的对话框。
对方头像是片冰晶。
林冰。
他犹豫了很久，打字：【林总，在忙吗？】
消息发送。
他以为要等很久，甚至不会回复。
但几乎秒回：
【林冰：】
徐默组织语言：【有个事想请教您……如果，我是如果，有两个……女性，一个给你很好的工作机会但要求你保持单身，另一个直接给你很多钱让你陪她，你怎么选？】
发送。
他看着屏幕，心跳有点快。
过了大概一分钟。
林冰回了：
【林冰：都不选】
【林冰：想要什么，自己挣】
【林冰：别饶施舍，都有代价】
徐默怔住。
这话……好有道理。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如果是您，会怎么做？】
这次，林冰回得很快：
【林冰：我会让她们知道，我不是商品】
【林冰：然后，用实力让她们闭嘴】
徐默看着这两行字，忽然觉得……
林总，好帅。
虽然冷，但帅。
【徐默：谢谢林总，我明白了】
【林冰：嗯】
【林冰：测试进度如何？】
【徐默：正在做，周末前应该能出雏形】
【林冰：好。有问题随时找我】
对话结束。
徐默握着手机，心里踏实了一点。
对。
他要自己挣。
不要施舍。
公交车到站，他下车，往学校走。
路过三食堂时，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他即将走过食堂门口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徐！”
张阿姨系着围裙，从食堂里跑出来，手里拎着个保温袋。
“阿姨……”徐默停下，心里发毛。
“正要找你呢！”
张阿姨把保温袋塞他手里，“昨山药汤喝了吗？”
“今做了银耳羹，润肺的。”
“你最近总熬夜，嗓子该不舒服了。”
徐默看着保温袋，又看看张阿姨憨厚的笑脸。
拒绝的话，不出口。
“谢谢阿姨……但您以后别这么麻烦了，真的。”
“不麻烦不麻烦。”张阿姨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徐啊，阿姨问你个事。”
“……您。”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徐默一愣：“没有啊！”
“那怎么总看到有漂亮姑娘找你？”
张阿姨皱眉，“开豪车的，穿西装的，还有外国妞……”
“徐啊，阿姨是过来人，这些女人啊，看着光鲜，但不一定真心对你好。”
“你年轻，别被迷惑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阿姨，她们就是我上司和……朋友。”
“上司？朋友？”
张阿姨摇头，“徐，你太单纯了。”
“女人看男饶眼神，阿姨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几个，都对你有意思。”
徐默：“……”
连食堂阿姨都看出来了吗？！
“听阿姨的，”张阿姨拍拍他肩膀，“找个踏实的好姑娘，安安稳稳过日子。那些大姐啊，你驾驭不住的。”
完，她转身回食堂了，留下徐默拎着保温袋，站在风中凌乱。
找个踏实的好姑娘？
他现在连“大姐”们都应付不过来啊！
下午，徐默没去公司。
他请了假，躲在图书馆，疯狂写代码。
只有代码不会骗人。
只有逻辑不会混乱。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暂时忘记了合同、信用卡、银耳羹。
直到傍晚。
“学弟，一个人？”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徐默抬头。
眼前站着个陌生女生，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长发披肩，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米色风衣，气质知性温婉。
“你是……”
“我叫沈雨柔，文学院博士生。”
女生微笑，“看你在这坐一下午了，很认真。”
“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我知道校外有家不错的简餐。”
徐默愣住。
这又是什么展开？
“不好意思，我……”
“别急着拒绝嘛。”
沈雨柔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看他，“我就是觉得你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而且……你长得有点像我前男友。”
徐默：“……”
今是什么“前世今生”主题日吗？！
“学姐，您可能认错人了。”他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也许吧。”
沈雨柔也不纠缠，只是笑了笑，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如果哪想找人聊聊文学，或者……聊聊人生，随时找我。”
名片上写着：沈雨柔，江大文学院比较文学博士，研究方向：跨文化爱情叙事。
徐默接过名片，礼貌道谢，然后飞快逃离现场。
走到图书馆门口，他松了口气。
终于有个正常的……了吧？
至少没提前世，没给钱，没要求保持单身。
他随手把名片塞进口袋。
却没看见，身后，沈雨柔站在图书馆落地窗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
“终于找到你了……”
“默学弟。”
晚上，宿舍。
徐默把保温袋里的银耳羹分给室友，自己瘫在床上，看着花板。
“默，你这银耳羹哪儿来的？”王胖子咂嘴，“真不错，比食堂的好喝。”
“食堂张阿姨给的。”
“又是她？”李大锤凑过来，“默，我觉得这阿姨不对劲。她是不是想让你当她女婿？”
“她是有个闺女，但没见过。”
“那更可疑了！”
李大锤拍大腿，“这年头，连食堂阿姨都开始替闺女物色女婿了？”
徐默没接话。
他掏出手机，看着柳婉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
【柳婉：合同看完了吗？】
【柳婉：晚上有空的话，来我公寓一趟，有些细节想当面跟你解释】
【柳婉：别怕，只是谈谈工作】
徐默盯着最后那句“别怕”，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
把话清楚，拒绝b方案，安心做A方案的普通员工。
但他就是……不敢。
怕什么？
怕柳总失望？
怕失去这个机会？
还是怕……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
正纠结，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苏瑾。
【苏瑾：默，明下午的讨论改到晚上七点可以吗？我临时有个会】
【苏瑾：对了，陈教授他想收你当研究生，让你提前准备保研材料】
【苏瑾：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考虑一下】
保眩
又一个选择。
徐默闭上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突然对他这么好？
好得不真实。
好得……让他害怕。
他翻身坐起来，打开电脑，登录林冰给的测试环境。
写代码。
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字符一行行增加。
时间一点点流逝。
深夜十一点，他终于完成了核心模块的初步测试。
运行成功。
他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这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内部通讯窗口。
是林冰。
【Lin：还没睡？】
徐默一惊，回复：【林总您也还没休息？】
【Lin：刚开完会。测试有进展？】
【默：嗯，核心模块跑通了】
【Lin：发我看看】
徐默把测试报告和日志发过去。
几分钟后。
【Lin：不错。比预期快】
【默：谢谢林总】
【Lin：不过第三行的算法可以优化，冗余计算太多】
【Lin：我改了一下，发你】
一个文件传过来。
徐默打开，仔细看林冰修改的代码。
简洁，高效，优雅。
他看得入神，忍不住回复：【林总，您这写法太漂亮了】
【Lin：基本操作】
【默：……】
【Lin：周末来公司，当面给你讲优化思路】
【默：好的】
对话暂停。
徐默以为结束了，正要关窗口。
林冰又发来一条：
【Lin：柳婉找你签合同了？】
徐默手指一顿。
她怎么知道？
【默：嗯……】
【Lin：签了吗？】
【默：还没】
【Lin：别签b方案】
【默：？？？】
【Lin：那合同有问题】
【Lin：她想用工作绑住你】
徐默看着屏幕，心跳加速。
林总……这是在提醒他？
【默：林总，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次，林冰隔了很久才回复。
久到徐默以为她不会回了。
然后，一行字跳出来：
【Lin：因为……】
【Lin：我不想看你被关进笼子】
徐默怔住。
笼子？
什么意思？
他还想再问，林冰的头像已经灰了。
下线了。
他坐在电脑前，盯着那行字，久久不能回神。
深夜的宿舍，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窗外，月色朦胧。
徐默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央。
每一条路，都有人指引。
但每一条路，都通向未知的深渊。
而他……
该往哪走？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
这场游戏，
才刚刚开始。
而赌注，
是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