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双腿交叉盘坐,目光空洞地落在草地中央竖立的褐石墓碑上,发呆、发呆,还是发呆。
【草,享年14岁8个月09。】
白色的楷字迹清秀,倘若忽略内容,倒也算赏心悦目。
她麻木地想着,视线再次扫过那些刻痕,终于一个没忍住,双手抱住墓碑顶端,狠狠向上拔。
死都死了,按流程,不是该走马观花生前事迹吗?
凭什么,她要一直对着这破石头?!
墓碑深扎地底,纹丝不动,任凭草如何愤怒发力都毫无反应。
她泄了气,颓然跌坐回原地,双手捧着脸颊,继续发呆。
四周绿雾弥漫,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
她不敢轻举妄动,灰狼那次留下的阴影太重,如果不是有光影……
光影?
草眸色微凝,猛地抬头环顾四周,试探着轻唤:“你在吗?”
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草却不再迟疑。
死都死了,还怕什么?
就像在王上的城堡里探险那样,把这陌生的地方探个究竟。
她站起身,习惯性地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一步踏入了浓雾之郑
或许是已死的缘故,在这片混沌的绿暗中,她竟能清晰地视物。
无数细的绿色光点上下浮动,聚成了这片浓雾。
好奇它们的手感,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捏,不硬,出乎意料地柔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一股力量自手臂传来。
低头看去,那些绿点已密密包裹住她的整个臂,向前拉扯。
草果断放弃了挣扎,顺着它们的牵引,抬脚大步前校
绿色的世界里,一片空茫。
脚下是虚无,头顶是虚空,连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不知走了多久,视野尽头,一点微光闪烁。
绿点们骤然活跃起来。
是的,就是活跃。
即使它们无声无形……草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兴奋”。
光点随着靠近迅速放大。最终,她一步踏入了那光芒之郑
“呼——呼——”
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喘息瞬间灌入耳郑
周围的绿雾急速退散,虚无的场景变得清晰。
草发现自己置身一片草地,正在狂奔。
脚掌踩过草叶,发出沙沙声响,她想停下,身体却完全失控,如同被另一个灵魂占据。
随遇而安的草只惊慌了两秒,便放任“她”去了。
死都死了,眼前一切不过是虚幻,何必……
念头未落,空气震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凭空出现,扼住她的咽喉!
怎么回事?!
未及细想,前方浓雾中一道身影轮廓迅速凝聚。
她的身体也随之停下。
草好奇地打量对方。
灰色的狼耳,身后一条蓬松的灰尾,阴冷的眼瞳死死锁定她……清晰起来的身影,不是灰狼是谁?
草骤然明白。
原来死亡没有旁观式的走马灯,是要她身临其境地再经历一遍。
脖颈处的窒息感骤然加深,勒断了所有思绪。
“我劝你不要激怒我。”冷沉的声音砸在耳边,有些熟悉。
那时,她做了什么?
记忆模糊。似乎……是咬了他的手臂?
现在,要咬吗?
颈间的钳制再次收紧,没等草做出任何反应,她感觉自己像一缕轻烟,被无形的力量拽离地面,缓缓上升。
下方,灰狼和“她”仍在原地。
那个“她”正狠狠咬住灰狼的手臂,鲜血顺着嘴角淌下。
灰狼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提起,“她”徒劳地用手指抠着那只铁钳般的手。
一切都在草眼前残酷重演,她成了彻底的旁观者。
一秒、两秒、三秒……下方的“她”面色青紫,呼吸微弱。
洛应……该来了吧?
可是,没有枪声。
没有任何其他声响。
只有她和灰狼。
最终,“她”在绝望中断绝了生息。
那股撕裂般的窒息剧痛穿透时空,同步袭来,
草不再是旁观者,在痛苦中,有股强烈的冲动撕扯着她——冲下去,反抗,然后……杀掉灰狼!
没等她真得窒息,绿色的浓雾再次汹涌而至,吞没了所有景象。
再次睁眼,草又回到自己的墓碑前。
她下意识摸摸脖子,光滑完好,没有指痕,随后她心情颇为复杂地坐了下来,似乎经历虎妞的背叛后,自己的心底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杀意。
所以,从前只想着打败灰狼的她,在刚才的一瞬,只想……杀了他。
草发现自己的心境,真的变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翻涌的心绪,决定继续出发,看看接下来会是什么。
绿点再次聚拢,亲昵地缠绕着她的手臂向前牵引。
光影流转,绿雾散去。
耳畔依旧是呼啸的风声与喘息,视野里却多了刺目的金光、悬浮的阶梯、洁白的石塔,以及脚下刻着时针分针的巨大圆形石台。
她回到了自己的灵识空间。
正在经历引灵考验。
草尝试控制那具奋力奔跑、跃上阶梯的身体,依旧徒劳。
她像个闯入者,只能被动感受“自己”的行动。
跨越一级又一级台阶,攀上白塔顶端……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崩塌!
借着坠落的碎石看清指引的字迹,踩着断裂的栏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轮煌煌大日纵身一跃!
一切再次如同剧本般重演。
与此同时,草的意识又被抽离出来,化作空一片浮云,静静俯瞰着下方那个不断下坠的自己。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紧了她。
“砰——!!!”
沉重的撞击声炸开!下方的“她”狠狠砸落地面,身体四分五裂,没有鲜血喷溅,如同……一块摔碎的石头。
然而,那粉身碎骨的剧痛却精准无地同步到草的意识深处,痛得她魂体所化的云团剧烈震荡,几乎溃散!
为什么?!
那片本该接住她的、柔软葱郁的草地没有出现?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草想不明白,自己经历的一切,怎么在死亡后重演,却全然不同?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熟悉的声音响起:
“有些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