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薇擦桌子的手猛地一顿，直起身，愣愣地看向丈夫，似乎没立刻理解他的话。
随即，她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语气罕见地激烈起来，“老高，你忘了？咱们这边是什么条件？荒山野岭，气候恶劣，生活多艰苦！
洪歌那孩子，从到大身体底子就弱，好几次病危，把人都吓死了！
好不容易，他这两年才养得壮实了些，性格也变得活波开朗。
怎么能让他过来跟着我们吃这种苦？不行！”
“可是……”高启新试图解释，
“咱们这边，学术氛围和研究条件毕竟不同。
在这里，他如果有心，能接触到更深一些的理论知识，也有机会在指导下，做一些在外边普通环境里根本无法接触到的、哪怕是很初级的实验和观察。
这对开阔他的眼界、培养科学思维，可能……”
“那也不行！”江薇打断他，眼圈微微发红。
“老高，你别了。洪歌时候的事，你比我清楚。那些年，光是病危通知书，医院就下过好几回！你知道当年我们不得不离开他时，我心里有多害怕吗？我真怕那一别就是……就是永别！”
提及往事，强烈的后怕和心酸涌上心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抬手抹了抹眼角。
“老余两口子养洪歌，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还有后来老余的侄子、侄媳妇，现在洪歌喊他们爹娘。
他们是把洪歌当亲生儿子疼的，新茹的信中，为了洪歌的身体，老余侄子专门去深山找的百花蜜。
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他们寄来的照片和信，心里有多感激他们……
是他们给了洪歌一个温暖踏实的家，才把孩子养得这么好，这么活波开朗。”
江薇着，将目光转向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那张洪歌最新照片。
照片上，少年坐在一棵花开如雪的老梨树树杈上，一脸灿烂阳光的笑容。
头顶、身后、四周都是一簇簇怒放的花朵。
整个画面洋溢着蓬勃的生机与无忧无虑的快乐。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描摹着照片上儿子的笑脸，声音低沉而坚定。
“老高，你想想，咱们基地现在这环境，整除了山就是石头，除了实验室，就是保密条例，大家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眉头锁着解不完的难题。
这地方……能养出洪歌照片里这样阳光开朗、眼里有光的孩子吗？
我怕他来了，待久了，耳濡目染，也会提前变成个心思沉重的老头。
孩子的童年和少年，不都应该是鲜活、阳光，无忧无虑的吗？”
高启新被妻子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得一时语塞。
他看看照片上儿子灿烂的笑容，再看看妻子泛红的眼眶和坚决的神情。
心中那点念头，终究被更浓厚的父爱与愧疚压了下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我解嘲道：“原来，我们这帮人在你眼里，就是一群‘苦大仇深皱着眉头的老头样’啊？”
“你自己是不是？”
江薇不接他的调侃，表情依旧严肃，明确地再次摆明自己的立场。
“搞科研，为国奉献，我从来没反对过，而且我也这么做了。
但洪歌还，他的身体和心理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真要走这条路，那也得等他满了十八岁，身体心智都更成熟稳定了，再让他自己选择。
现在，我只要他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在余家屯，那个有烟火气、有鸟叫虫鸣、有邻里乡亲的村子里长大。这事，没得商量。”
高启新见妻子反对的如此激烈，他长叹了口气，确实，基地现在条件太艰苦，儿子也只有十岁。
十岁的孩子就算对科学技术再感兴趣，也受不了基地现在这样半军事化的生活，还是等他长大些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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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歌不知道，由于母亲的激烈反对，他躲过了一次可能与大丫被迫分开的厄运。
此刻，他正忙着扞卫自己，做为大丫终身伙伴的“专属”权益。
这事，还得从他开始琢磨飞机和鸭子翅膀起。
当时，洪歌发现那个鸭翼布局，似乎蕴藏着更优的气动学原理。
求知欲便熊熊燃烧起来，开始想方设法收集一切关于“鸭翼”的各方面资料。
为这个事，他还专门拉着余国志跑了一次县城，找到相熟的沈教授请教。
沈教授的专业是机电，对飞机具体的气动布局并非专精。
但他学识渊博，告诉洪歌最早的飞机设计确实模仿过鸭翼结构，只是后来因材料、控制等诸多实际问题而渐渐弃用。
见洪歌眼睛发亮，追问不休，沈教授便给他介绍了一位真正研究空气动力学的老同事。
只是，那位教授年前被下放到了本省另一个县的五七干校劳动。
出县了，路途不近，要考虑办介绍信。
陪同前往的余国志听完，暗自皱了皱眉。
他对满脸期待的洪歌：
“拜访专家是正经事。但去那边得出远门，得找合适的机会。等我这阵子忙完，找个时间充裕的日子，我陪你去。”
事情暂缓，两人便踏上了归程。
夕阳西下，余国志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洪歌坐在前头的大杠上，身子随着车轮碾过土路的节奏轻轻摇晃。
远远地，刚拐进余家屯的地界，洪歌就眼尖地看到，村口老槐树下围着几个人。
其中那个低着头、神情专注的瘦身影，不是大丫是谁？
她正挽着袖子，给一个婶子扎针呢。
他立刻高胸扬起手，扯着嗓子喊：“大丫！我和爹回来了！”
大丫闻声回头，见是洪歌和爹，秀丽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她利落地将手里最后一根银针起出。
把针包随手交给旁边等着的姐妹。
拍了拍衣襟，像只轻快的鹿般朝他们迎了过来。
“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在县城过夜呢。”大丫跑到跟前，气息微喘，眼睛亮晶晶的。
“沈教授不是专门搞这个的，”洪歌从大杠上溜下来，拍了拍坐麻的腿。
简单地解释道，“他给介绍了另一位更懂行的教授，可惜人在外县的干校。隔得有点远，爹再找个时间专门陪我过去。”
完，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大丫，问道：“今‘大丫大夫’又收治了几个病人呀？”
“今成果显着！”大丫一提这个就眉开眼笑。
她伸出三根手指，“有三个人主动让我扎针呢！”
她一把拉过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赞叹道，
“喏，妮最勇敢，还让我在她胳膊和腿上试了穴，扎了全身，可比你当初躲躲闪闪的强多了。”
洪歌原本还带笑意，一看到大丫身边的王春妮身上，脸立刻就黑了。
“她怎么没去上学？”洪歌炸毛的叫了一声。
“喊那么大声干嘛？”大丫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大惊怪，“今是星期日，学校又不开课。”
洪歌撇撇嘴，心里那股无名火“腾”地就冒了上来。
这个王春妮，简直像块甩不脱的牛皮糖！只要自己稍微一不留神，没跟在大丫身边。
她总能见缝插针地钻出来，抢着当大丫的跟班、尾巴。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校
洪歌暗自咬牙，必须加快计划，赶紧跳级去上初中，把这个还在学二年级混日子的“学渣”远远甩开，看她还怎么黏着大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