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重庆的潮湿阴冷不同,陕北的夜晚,干燥而凛冽。
延安,杨家岭。
一孔普通的窑洞里,唯一的照明,是一盏跳动着昏黄火苗的油灯。
灯光下,一个身材高大、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思索神情的男人,正对着一份关于敌后根据地反“扫荡”的报告,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让他深邃的目光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戴着深度眼镜,气质儒雅沉静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很急,以至于打破了他一贯从容的姿态。
“有结果了?”高大男人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弹怜烟灰。
“有了。”儒雅男饶声音里,压抑着一种巨大的激动,“通过‘老船夫’的绝密渠道,刚刚收到的消息。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窑洞里的另一边,一位面相敦厚淳朴,身上还带着练兵场风尘气的将领,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窝窝头,好奇的看了过来。
“什么消息,这么神神秘秘的?”
儒雅男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一份薄薄的电报纸,递到了高大男饶面前。
“沈知渊……他做到了。”
高大男人拿起电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上面的几行字。
他看的很慢,逐字逐句,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窑洞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只听得见油灯里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老周,上面写的啥?念叨念叨啊,急死个人。”敦厚将领忍不住催促道。
被称作“老周”的儒雅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出的话不至于太过颤抖。
“沈先生在华尔街,通过一系列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金融操作,赚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六十亿美元。”
“多……多少?”
敦厚将领猛的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甚至碰倒了身后的马扎。
“六十……亿?”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的匪夷所思。
“还是……美金?”
“是的,美金。”儒雅男人苦笑着点零头。
“我的个乖乖!”
敦厚将领一屁股坐回地上,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六十亿美金……这……这能买多少飞机大炮?够我们装备多少个师?不,能把我们现在所有的部队,从头到脚全换成美国的装备,还能剩下一大半……”
他掰着手指头,算着这笔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最后沮m然的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根本不足以衡量这个数字的价值。
而高大男人,只是默默的又点上了一支烟。
烟雾中,他的眼神比窗外的星空还要深邃。
“不止如此。”儒雅男人继续道,他知道,后面的消息比这个数字更具颠覆性。
“他还以这份财力,和一份关于德军动向的‘神谕’级情报为敲门砖,见到了美国总统罗斯福。”
“现在,他名下的‘盘古公司’,以经成为了《租借法案》对华援助的承运商和采购方。”
“他正在建立一条,完全由他自己掌控的,从美国到中国的海上运输线。”
“哐当。”
这次,是敦厚将领手中的搪瓷缸子掉在霖上。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如果六十亿美金是钱,那么一条由自己人掌控的租借法案运输线,就是能下金蛋的鸡!
是源源不断的枪炮,弹药,和药品!
儒雅男人看着高大男人,眼神无比锐利。
“这意味着,我们有了一条,可以绕开重庆,直接获得外部援助的渠道。一条……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通向世界的路。”
高大男人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在鞋底捻灭。
他缓缓站起身,在狭的窑洞里来回踱步。
“资本的力量,真是可怕啊。”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感叹。
“我们千军万马,浴血奋战,才能收复一寸山河。他一个人,一支笔,在大洋彼岸的方寸之间纵横捭阖,却能撬动整个世界的格局。”
“这不是投机,这是战争。是在另一个维度上,发动的,我们从未接触过的战争。”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有些泛黄的中国地图上。
“当初让‘老船夫’在武汉全力配合他,我们赌对了。”
“事实证明,这位沈先生,虽然不是我们的同志,但毫无疑问,是我们可以托付后背的盟友。”
他转过身,看着儒雅男人和那位敦厚将领,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命令,‘老船夫’,从现在起,转为专门负责联络沈先生的单线情报员。他的唯一任务,就是维系好这条线,满足沈先生在国内一切可能的需求。”
他看向敦厚将领。
“老总,你那边,也要做好准备。我们未来获得的,可能不仅仅是武器。”
敦厚将领疑惑的抬起头。
高大男人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中国的东北画了一个圈。
“等我们打跑了日本人,要建设一个新中国,需要什么?”
“是钢铁,是石油,是能让我们自己造出汽车、飞机的机床和设备。是能教我们用这些东西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这些,比几百门大炮更重要。”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规划着未来的光芒。
“给沈先生回电。”
“告诉他,我们不要一枪一炮。”
“我们要机器,要技术,要人才。”
“我们要的,是建设一个工业化强国的……种子。”
他抬起头,看向窑洞外那片璀璨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混杂着欣赏与赞叹的微笑。
“这位沈先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这哪是去赚钱,分明是作弊掀桌子了。”
“不过,这样的作弊,我们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