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亲手给林念添了茶，指尖划过茶盏边缘，柔声问道：
“方才京中来旨意，陛下下旨让你去琼宇书院念书？这可真是大的恩典，多少京中贵女求都求不来呢。”
林念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的细腻，轻声应道：
“确有此事，只是我心中尚有几分疑虑，不知这书院的规矩如何，怕自己应付不来。”
老夫人闻言，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笑道：
“你不必担心。琼宇书院的山长是前朝状元公，学识渊博，且最是惜才。
里面的女弟子虽多是官宦千金，但你有陛下亲赐的入学资格，又有这般才学，她们自然不会怠慢你。”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的秦霜：
“往后念念去书院，府中便让你多费心，替她准备些合用的笔墨纸砚，再选两个稳妥的丫鬟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秦霜连忙应下：
“母亲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备了。琼宇书院规矩虽严，但每日卯时入学、未时放学，路程不算太远，马车半个时辰便能到。
我还托人打听了，书院的女弟子们平日里除了攻读经史子集，还会学习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倒是与你往日所学不冲突。”
苏瑶坐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
“姨娘还特意给念念准备了最时心笔墨和绣着兰草纹的书囊呢！
对了念念，琼宇书院里有位李太傅，据他教出来的学生个个才思敏捷，你要是能跟着他学，定能更上一层楼。”
林念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
她抬眼望向亭外，荷塘里的荷叶挨挨挤挤，粉白色的荷花含苞待放，晨风吹过，荷叶翻卷着绿意，送来阵阵清香。
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腕上的玉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微凉的触感仿佛成了一种慰藉，让她漂泊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忽然，老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郑重了些：
“念念，你虽有才学，但在书院里凡事要谨言慎校
京中不比乡野，人心复杂，切莫轻易与人起争执。
若是受了委屈，或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回府来，侯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念心中一暖，起身屈膝行礼：
“多谢外祖母，姨娘关怀，念念记下了。往后定当谨守规矩，不负你们的期望。”
王氏看着她懂事的模样，眼底的疼惜更甚，伸手握住她的手：
“好孩子，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念书是为了让自己多些见识，不是为了与人攀比。
往后在府中，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任何事都不必藏着掖着。”
林念点点头，鼻尖微微发酸。
原主先前孤苦，从未有人这般真心待她。
如今置身这侯府的暖亭中，听着关切的话语，感受着掌心的暖意，她忽然觉得，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或许并非坏事。
只是，她心中仍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这看似顺遂的境遇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才瑶瑶提及的李太傅，你可还记得？”
秦霜执起暖炉凑近林渔，指尖拢着氤氲的热气，语声温软如絮，
“那日他途经邕州，无意间瞥见你题在笔墨斋壁上的诗，直赞风骨卓绝、才华横溢，你后来可不是拜入他门下受业了？”
“可不是嘛！”
老夫人一拍膝头，银钗上的珠翠随动作轻颤，眼底先浮起几分欣慰，伸手抚上林渔细嫩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鬓边的碎发，
“念念既入了李太傅的师门，如今又要进琼宇书院，有那般德高望重的恩师照拂，前程自然错不了。只是……”
话音陡然顿住，老夫饶指尖微微发凉，语气沉了下去，
霜花似的愁绪漫上眼角，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素色绢帕，指节将帕子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外祖母实在舍不得让你去京城那是非窝——你母亲当年，便是去了京城才……”
“母亲”二字尚未落地，秦霜已轻咳一声，抬眼望向老夫人，目光里带着几分温软的提醒。
她顺势起身，取过案上的青瓷茶壶，给老夫人和林渔各添了半盏热茶，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檐外飘落的碎雪。
“外祖母，冷了，喝口茶暖暖身子。”
她将茶盏递到老夫人手中，刻意放缓了语气，试图冲淡空气中的凝重。
老夫人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却仍忍不住拭了拭眼角，掌心依旧覆在林渔脸上，
力道却重了几分，语气里满是郑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
“如今你身份不同往昔了。你娘是侯府嫡女，你父亲是先皇，当今圣上是你的亲叔父，
你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公主，连太后殿下，你也该唤一声祖母。
念儿，京城不比邕州清净，那里规矩繁多、人心叵测，你去了，可就再不能像现在这般随心所欲、自在快活了。”
林渔垂着眼，睫毛上仿佛凝了层细雪，心口陡然一酸，涩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连带着呼吸都染上凉意。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的缠枝莲纹，锦缎料子被指节揉得发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绣线本是簇新的艳色，此刻却像被寒风冻僵，失了几分暖意。
自古以来，京城便是藏龙卧虎之地，亦是风波诡谲之所。
前世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宫闱剧情节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红墙高耸，遮不住明枪暗箭；
琉璃瓦亮，映着多少尔虞我诈，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母亲当年的遭遇，莫非也与这京城的暗流有关？
檐角的铜铃还在乱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预警，
林渔只觉得那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缠上心口，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哎呀没事的，我们念儿福泽深厚，自有护着呢。”
王氏笑着打破凝滞，指尖轻轻拍了拍林渔的肩头，语气爽朗如春日暖风，
“瞧你刚起身，定是还没用早膳吧？快些跟瑶瑶去偏厅，我让厨房温了莲子羹，正合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