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着腰,胃里那团东西沉得像要坠到地底。额头还在发烫,光球没完全化开,我能感觉到它在动,在往骨头缝里钻。
左眼的山河图转得越来越快,右眼的金码开始往下掉,一串一串,像是谁在敲看不见的键盘。两条视线撞在一起,脑袋嗡嗡响。
黑袍人站在我斜后方,剑尖点地。他没话,但我知道他在等结果。谢清歌还躺在冰上,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像是想抓什么。
“还没完。”我咬牙,盘腿坐下。
手按胸口,雷角插进冰缝。冷气顺着铁杆往上爬,我不躲。舌尖早破了,血滑到喉咙口,咽不下去,干脆喷在雷角上。
雷角震了。
文一声,从地底传上来。
体内的光球猛地一跳,像是被这声音唤醒。三百年的记忆全翻了出来——青阳镇下雨药摊漏水,我拿碗接水;赵铁柱偷塞给我一个馒头,上面有牙印;谢清歌靠在我肩上“别回头”,火光照着她的侧脸。
这些事本来是碎的,现在被雷角一引,全连上了。
光球炸了。
不是爆炸那种,是像种子裂壳,啪地一声,从内部撑开。一股热流冲上头顶,又砸向四肢。我整个人往后仰,又被一股力拉直。
白发一根根变黑。
皱纹裂开,新皮长出来,火辣辣的疼。驼背咔咔响,脊椎一节节拔高。左眼的山河图突然静止,变成真的景——盛唐的街巷,药铺门口挂着布招子,写着“陈记回春堂”。
右眼的金码也不掉了,定住了,变成一条条规则,浮在眼前。我能看懂了。那是系统的底层指令,是这个世界的运行代码。
“卖药三文,不得私藏”八个字,原来是密钥。
我睁眼。
身体不一样了。轻,稳,每一口气吸进去,都带着星河流转的声音。周身有影子在绕,仔细看是山川、城镇、星空,一层套一层,像是披了件看不见的袍子。
创世神形,成了。
boss残存的半张脸还在空中飘,嘴一张一合:“不可能……你只是容器……”
话没完,整片战场暴起数据乱流。那些碎片扭成剑形,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全朝我射来。
万剑齐发。
我没动。
抬手,右眼金光射出,是一道细线,打在第一把剑上。那剑当场熔了,铁水往下滴,后面的剑撞上来,接着化,接着滴。
铁水流成雨,落满十丈冰面。
“你忘了。”我,“我现在能看见你的bug在哪。”
第二波剑刚成型,左眼山河图一转,盛唐山川虚影浮现,挡在前方。剑雨撞上山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全被弹开。
第三波还没聚拢,我伸手一抓,雷角自动飞回掌心。反手往地上一顿。
轰!
一圈金纹炸开,所过之处,数据剑全部崩解。
boss怒吼,声音变流,不再是玄霄子的温润嗓音,而是无数叁加的惨叫,有赵铁柱喊师父,有谢清歌父母临死前的低语,还有我三百年前魂魄被抽时的嘶吼。
这些声音本该压垮我。
但我听得清楚。
因为现在,我是真我。
不是谁养的药引,不是Npc,不是系统里的漏洞。
我是陈守一。
活过三百年假人生,靠数铜板和倒卖情报苟下来的那个老头,现在站起来了。
“谢清歌。”我转头。
她眼睛闭着,但嘴唇动了。我没听清,可玉箫突然亮了。
一点红光从箫尾冒出来,顺着冰面向我滚。滚到一半,停住,炸成一片音浪。
《九幽庆世曲》的第一个音符响了。
不是杀伐调,不是破界曲,是庆生的曲子。她过,魔道每出一位新主,就吹这首。
音浪扩散,空中落下的铁水突然不往下掉了。它们悬住,凝成细针,然后调头,对准boss残影。
一根不够,百根千根。最后漫都是冰箭,密如花雨,全都指着那张残脸。
“你听过庆功曲吗?”我对boss,“她一直欠我一首。现在补上了。”
黑袍人往前走了一步。
锈剑抬起,剑尖指。红布上的血迹干了,但他没换。他盯着boss,声音不高:
“此乃新纪元之始。”
剑身震动,不是哭声了,是笑声。他自己的。
boss终于慌了。残影扭曲,想要重组,可数据流跟不上。我的法则之眼一直在扫,每一处修复动作都被提前标记,金光一照,直接打断。
它想逃。
但这片战场是我的领域了。只要我还站着,它就出不去。
“你以为血祭大阵能飞升?”我握紧雷角,往前踏一步,“你连重启都做不到。”
又一步。
冰面裂得更深,裂缝里涌出金光,不是刚才那种麻酥酥的暖光,是带刺的,像雷角劈出来的电蛇,顺着裂纹爬向boss。
它尖剑
不是人声,是系统报错的高频音。整个空间都在抖。
我再抬脚。
这一次,没落下。
人已经到了它面前。
雷角抵住那张残脸的眉心。
“你我是药材。”我低声,“那你看看,现在是谁在收割?”
雷角发光,金码顺着铁杆往上爬,钻进它的头。它拼命挣扎,可动不了。我的影子罩着它,山河与星图缠绕,把它钉死在原地。
金码爬满它全身,最后一行停在胸口:【核心协议:清除异常容器,回收真我能量】。
我笑了。
“协议作废。”
抬手,雷角下压。
咔。
声音很轻,像是捏碎了一块玻璃。
残脸裂开,从中间分开两半。没有血,只有数据流往外喷,黑色的,带着臭味,像是烧焦的电线。
它死了?
没那么简单。
裂开的缝隙里,有光冒出来。
不是金光,也不是冷光,是灰的,混浊的,像蒙了三十年尘的灯笼被人忽然点亮。
里面有个人。
巴掌大,通体由代码织成,穿着和我一样的灰布袍,脸上是我五十六岁时的皱纹,左眼浑浊,右手缺指。
它抬头看我,嘴巴动了。
我听见了。
“你赢了。可你真是我吗?”
全场静了。
谢清歌的玉箫停在最后一个音上,冰箭悬在半空。黑袍饶剑垂了半寸。
我低头看着那个人。
它坐在我掌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它身上有七个药葫芦,六个空,一个装着糖豆。
它晃了晃葫芦,发出哗啦声。
“我每蹲药摊,数铜板,躲师尊,卖情报。”它,“我活得比狗都心。可你现在,还要做我吗?”
我没有回答。
雷角还举着,离它头顶只差一寸。
它不害怕。反而笑了,露出黄牙。
“吞了我,你才是完整的。”它,“可你也再也回不去那个卖药的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