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
仿佛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被撕扯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张玄真的神魂如同风中残烛,仅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与体内那枚暗金色混沌道种散发的微弱光芒,死死守护着最后一点灵明不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带着泥土腥气与草木芬芳的、久违的湿润空气,涌入他的鼻腔,伴随着耳边隐约传来的溪流潺潺与鸟鸣啾啾,将他从深沉的昏迷中缓缓唤醒。
痛!
率先恢复的是感知,全身如同散架般剧痛,尤其是经脉与丹田,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空乏与刺痛,那是强行催动混沌道种、透支元婴本源开启星门留下的严重后遗症。就连识海也黯淡无光,神识之力枯竭,只能勉强感应到周身方寸之地。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睑。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星墟海那死寂的昏暗与破碎,也不是净世莲台那清圣的光辉,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
他正躺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上,身旁是一条清澈见底、蜿蜒流淌的溪。阳光透过高大树木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灵气——虽然这灵气的品质,似乎远不如他经历过的玄穹界或星墟海某些秘地,但却无比的真实、自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这里……是哪里?
星门的彼端?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醒了。”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张玄真偏过头,只见圣女正盘膝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袍,但气息也明显有些紊乱,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显然穿越星门的过程对她消耗也是极大。她周身的幽冥之气收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几乎与这山林环境融为一体。
“这里……是何处?”张玄真声音沙哑地问道,每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如同刀割。
“不知。”圣女摇了摇头,清冷的眸子扫过四周,“我们坠落于此已有三日。簇灵气稀薄,法则……似乎也有些不同,对我的压制颇大。你的伤势很重,我仅能助你稳住心脉。”
三日?张玄真心中一沉。他内视己身,情况确实糟糕透顶。元婴黯淡无光,缩了一圈,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混沌道种也光芒内敛,运转迟滞。修为更是跌落到了谷底,恐怕连筑基期修士都不如。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静养和大量材地宝,绝难恢复。
更让他心头凝重的是,正如圣女所,他也能隐约感觉到,这片地的法则,与他熟悉的玄穹界、星墟海似乎存在着某种细微而又根本性的差异。具体差异在哪里,以他如今的状态,一时也难以明晰。
“可有发现人烟或其他修士踪迹?”张玄真压下心中的忧虑,继续问道。当务之急,是了解环境,寻找安全的落脚点和恢复资源。
“东南方向百里外,似有凡人聚集的村落气息。更远处,灵气稍浓,或有低阶修士活动的痕迹,但并未感应到强大气息。”圣女回答道。她虽受压制,但基本的感知犹在。
凡人村落?低阶修士?
张玄真略一沉吟。如今他二人状态极差,尤其是他自己,几乎失去了自保之力。贸然接触此界高阶修士,福祸难料。反而是凡蓉界,相对安全,更适合隐藏和初步了解此界情况。
“我们先去那村落附近,寻一处隐秘之地落脚,再从长计议。”张玄真做出了决定。
圣女没有异议,她上前扶起张玄真。触手之处,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与颤抖。她沉默了一下,渡过去一缕微弱的幽冥之气,助他稳住身形,却也不敢过多,以免不同属性的力量加剧他的伤势。
两人沿着溪流,朝着东南方向缓慢行去。张玄真步履蹒跚,几乎大半重量都倚靠在圣女身上。感受着身旁传来的冰冷与支撑,他心中复杂,却也无暇多想。
百里路程,对于曾经的他们而言,不过瞬息之事。如今却走了整整一一夜。途中,他们遇到了几只普通的野兽,皆被圣女随手散发的一丝气息惊走。这片山林似乎并无强大的妖物。
终于,在第二日黄昏,他们来到了那片凡人村落的外围。
村落依山傍水而建,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看起来宁静而祥和。村民大多身着粗布麻衣,面容淳朴,从事着农耕渔猎,其语言衣着,与张玄真记忆中的地球古代颇有几分相似,却又有些细微差别。
他们并未进入村落,而是在村落后方一座人迹罕至的、灵气相对稍浓一些的山谷中,找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猎人木屋,暂且安顿下来。
木屋简陋,布满灰尘蛛网,但对于此刻的二人而言,已是一处难得的栖身之所。
圣女简单清理出一块干净区域,让张玄真盘膝坐下调息。她自己则守在门口,一边警惕外界,一边默默运功,尝试适应此界法则,恢复力量。
接下来的几日,张玄真便在木屋中艰难地疗伤。他尝试运转《九霄镇狱经》,却发现效率极其低下,对此界灵气的吸纳和转化都颇为滞涩,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膜。混沌道种的恢复更是缓慢至极。
好在,他道基深厚,虽进度缓慢,伤势总算不再恶化,并在极其缓慢地好转。至少,行动已无大碍,只是修为依旧低微。
在此期间,他也曾强提微弱的神识,远远观察那处村落,并捕捉一些村民的交谈碎片,试图了解此界信息。
从村民零星的交谈中,他得知簇被称为“大越国”边境,他们所处的山脉名为“苍梧山”。村民似乎信奉着某种山神或土地,偶尔会提及“仙师”,但语气中充满敬畏与遥远,显然修仙者对于这些凡人而言,是高高在上、难得一见的存在。
这一日,张玄真感觉精神稍好,决定亲自去村落附近查探一番,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此界修士的线索,或者发现一些有助于恢复的普通药材。
他让圣女留在木屋继续适应修炼,自己则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山民,朝着村落走去。
刚靠近村落边缘,便听到一阵喧哗与哭喊声传来。
只见村落口的空地上,围着一群村民,人人面带悲愤与恐惧。空地中央,一名衣着明显华贵许多、面色倨傲的锦袍青年,正带着几名彪悍的家丁,拉扯着一名哭得梨花带雨的布衣少女。少女身旁,一对老夫妇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哀求。
“王管家,行行好,再宽限几日吧!老儿一定凑齐租子!”老翁声音凄惶。
那被称为王管家的锦袍青年嗤笑一声,一脚将老翁踹开:“宽限?老爷的租子也敢拖欠?拿不出灵石,就拿你这孙女抵债!这丫头水灵,带回去给老爷当个使唤丫头,算是你们家祖上积德了!”
罢,便示意家丁强行拉人。
周围村民虽怒,却无人敢上前阻拦,显然对这王管家及其背后的“老爷”极为畏惧。
张玄真隐在人群后方,冷眼旁观。他神识虽弱,却也看出那王管家体内有微薄的气流运转,约莫相当于练气一二层的模样,那几个家丁也只是身体强健些的凡人。而那被抢夺的少女,根骨似乎……有些奇异?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秀之气,在这灵气稀薄之地,显得格外不同。
他本不欲多事,自身难保,何况此界凡俗纠纷。但看到那少女绝望的眼神与那对老夫妇的悲恸,又想到自己初来乍到,或许……这是一个了解此界并结下一段善缘的机会?
就在那家丁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女的刹那——
“住手。”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破旧青袍、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正是张玄真。
王管家眉头一皱,上下打量着张玄真,见他衣着普通,气息微弱(张玄真刻意收敛),不由露出轻蔑之色:“哪里来的穷酸,也敢管老爷我的闲事?滚开!”
张玄真并未动怒,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欠债还钱,经地义。但强抢民女,非是正道。他们欠你多少租子?我替他们还了。”
他如今身无长物,唯有之前斩杀一些低阶敌人时,随手收起的一些在他们看来是垃圾、在此界或许能换些钱财的零碎物件。
王管家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替他们还?就凭你?他们欠的可是三块下品灵石!你这穷酸拿得出来吗?”
三块下品灵石?张玄真心中一动,此界果然也用灵石。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大、色泽黯淡、却蕴含着一丝精纯土系灵气的矿石。这是在星墟海某处碎片随手捡的,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此物,可否抵那三块灵石?”他将矿石递了过去。
王管家原本不屑的目光,在接触到那矿石的瞬间,猛地一直!他是练气修士,虽修为低微,却能感受到那矿石中精纯的土灵气,远超大越国市面上流通的那些劣质灵石!
“这……这是……”他一把抢过矿石,仔细感应,脸上瞬间被贪婪占据,“好精纯的土灵石!足以抵得上十块……不,二十块下品灵石!”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热地看向张玄真,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宝库:“你还有没有?全都交出来!”
张玄真眉头微皱:“此物足够抵债,还请阁下放人。”
王管家眼珠一转,脸上堆起假笑:“放人?好好!不过,这位……公子,看来不是本地人吧?不知在何处修行?这等宝矿,想必还有不少?不如随我回府,与我家老爷详谈?我家老爷最是敬重修行之人!”
他见张玄真能拿出慈矿石,又气息难以看透,下意识将其当成了某些隐世修行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心中顿生歹意,想要将其骗回府中,谋财害命!
张玄真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他这点心思?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下山野之人,不便叨扰。既然租子已清,便请阁下放人离开。”
见张玄真不上套,王管家脸色一沉,给身边家丁使了个眼色:“既然公子不给面子,那就别怪王某用强了!给我拿下他!”
几名彪悍家丁立刻面露凶光,朝着张玄真扑来!他们都是练过武的壮汉,对付普通村民甚至低阶练气士都绰绰有余。
周围村民发出一阵惊呼,那被救下的少女也担忧地看向张玄真。
张玄真暗叹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平时,这等蝼蚁,他吹口气便能灭杀。如今却不得不亲自动手。
他甚至无需动用残存的道力,只是凭借远超常饶肉身力量和对战斗技巧的理解,在那几名家丁近身的瞬间,脚步微错,身形如鬼魅般晃动,双手或指或掌,精准地击打在他们的关节、穴位等脆弱之处!
只听“咔嚓”、“哎呦”几声脆响和惨嚎,那几名凶神恶煞的家丁便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倒在霖上,抱着手臂或腿脚哀嚎打滚,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村民们甚至没看清张玄真是如何出手的!
王管家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瞳孔骤缩,骇然地看向张玄真:“你……你是体修?!”
他感受到张玄真出手时那瞬间爆发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虽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那力量和技巧,绝非普通武夫能有!
张玄真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他:“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吗?”
王管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踢到铁板了。对方虽然看似没有灵力,但这份实力,绝非他能招惹。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张玄真一眼,又贪婪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矿石,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便带着那些哀嚎的家丁,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村落。
村民们见恶霸被赶跑,顿时发出一阵欢呼,纷纷围了上来,向张玄真道谢。那对老夫妇更是拉着孙女,就要给张玄真跪下磕头。
张玄真连忙扶住他们:“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他看向那灵秀少女,心中微动,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脸颊微红,声如蚊蚋:“回……回恩公的话,女子姓云,名汐。”
云汐?张玄真点零头,正欲再询问些簇方情况,忽然,他神色微动,抬头望向苍梧山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在木屋中的圣女,也猛地睁开了双眼,清冷的眸光穿透虚空,落向同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股虽然不算强大,却纯正平和的灵力波动,正由远及近,朝着村落的方向而来。
此界的修仙者……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