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了中，暖融融的光透过海棠树梢的缝隙，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侯府庭院的石桌上。石桌上摆着一沓彩纸，芽正拉着阿念的手，蹲在桌边折纸船，脸颊上沾着一点纸屑，像只偷吃东西的猫咪。
沈薇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针线，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的指尖微微收紧，银针险些刺破指尖——阿念这几日表现得太过乖巧，乖巧得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阿念你看，这样折，船底就不会破啦。”芽举着刚折好的老虎船，献宝似的递到阿念面前，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把船底折得厚一点，就能载着好多好多糖，漂到很远的地方去。”
阿念低着头，看着芽手里的纸船，指尖微微蜷缩。她记得那日在后花园，就是这些纸船，被她悄悄扯破了船底。此刻听着芽真的话语，她的心里竟泛起一丝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真好看。”阿念的声音依旧怯怯的，伸手想去碰那纸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芽脖颈间的温养玉上。那玉佩依旧黯淡，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这是玉玉。”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笑得眉眼弯弯，“玉玉会保护芽的，以前在幽冥山的时候，有坏人来抓芽，玉玉就会变得暖暖的，还会发光呢。”
阿念的瞳孔猛地一缩，放在膝头的手悄然攥紧。幽冥山？她只知道柳清晏过，沈砚带着芽在幽冥山避祸多年，却不知道这玉佩还有这般本事。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装作好奇的模样，声问道：“玉玉……真的会发光吗？”
“当然啦！”芽用力点头，脸上满是骄傲，“有一次，玉玉发光的时候，还吓跑了好多好多黑虫子呢！不过后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瘪了瘪嘴，“后来玉玉就不亮了，也不暖了，是不是因为芽不乖呀？”
阿念的心突突直跳，正想追问些什么，却见芽突然站起身，朝着廊下跑去：“姐姐！姐姐！阿念我的老虎船好看！”
沈薇放下针线，笑着揉了揉芽的头，目光却在掠过阿念时，多了几分锐利。方才芽提到幽冥山和温养玉的时候，阿念眼底闪过的那丝精光，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阿念，果然不是普通的孤女。
躲在廊下阴影里的沈砚，将这一切都听在耳里。他的眸色沉得像一潭深水，握着佩剑的手，指节泛白。阿念的目标，果然还是芽身上的异禀和温养玉。柳清晏将她安插在侯府，就是想让她从侧面打探消息，伺机下手。
“哥哥！”芽突然看到了沈砚的身影，眼睛一亮，挣脱沈薇的手，朝着他跑了过来。
沈砚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芽平他的腿边，仰着脸，笑得真烂漫：“暗卫哥哥，你看我的老虎船！好看吗？”
沈砚穿着暗卫的衣裳，蒙着半张脸，闻言只能僵硬地点零头，瓮声瓮气地应道：“好看。”
芽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伸手想去扯他脸上的布条：“暗卫哥哥，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呀？是不是长得不好看，怕芽笑话你？”
沈砚连忙后退一步，生怕被她认出。沈薇也快步走了过来，将芽抱进怀里，柔声道：“芽乖，暗卫哥哥要保护我们，蒙着脸是为了不让坏人认出来。”
芽似懂非懂地点零头，却还是撅着嘴，声嘟囔：“好吧。那暗卫哥哥要保护好芽哦，还有阿念。”
阿念站在石桌旁，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冷笑。这个暗卫，身形和沈砚那般相似，怕不是沈砚偷偷潜回了侯府吧？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低下头，假装整理着桌上的彩纸。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沈薇姑娘，柳先生又来了，特意带了些补品，来看望芽姑娘。”
沈薇的眉头猛地皱起。柳清晏来得倒是勤快，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转头看向沈砚，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沈砚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隐入了阴影深处。
“请他到正厅。”沈薇沉声道，又低头摸了摸芽的头，“芽，你和阿念先回房玩，好不好？”
芽的嘴撅得更高了：“不要，芽想见见那个穿青衫的叔叔，玉玉不喜欢他，芽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让玉玉不开心。”
沈薇的心一紧，连忙捂住她的嘴，柔声道：“乖，等你病好了，再问好不好？现在你要乖乖回房，不然哥哥会生气的。”
芽委屈地瘪了瘪嘴，最终还是点零头，拉着阿念的手，朝着卧房走去。阿念走得很慢，路过廊下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阴影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正厅里，柳清晏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摇着那把海棠折扇，笑容温润如玉。看到沈薇走进来，他连忙站起身，拱手道：“沈薇姑娘，别来无恙。听闻芽姑娘的病还没好，我特意带了些百年人参和山雪莲，或许能帮上忙。”
沈薇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柳先生客气了。芽只是偶感风寒，不敢劳烦先生费心。”
柳清晏笑了笑，将手里的礼盒推到桌边：“沈薇姑娘不必客气。我与沈府也算有缘，这些补品，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对了，沈砚少爷还没回来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却在厅内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哥哥还在追查解药的下落，暂时回不来。”沈薇的语气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破绽，“劳烦柳先生挂心了。”
柳清晏点零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真是可惜。我还想着，若是沈砚少爷回来，能与他好好聊聊。毕竟，那蚀骨香的解药，或许我能帮上些忙。”
沈薇的眸光微微一动。柳清晏这话，分明是在试探。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哦？不知柳先生有何高见？”
柳清晏放下折扇，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实不相瞒，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蚀骨香的记载，这毒的解药，需要一味药引，名为‘还魂草’，只生长在幽冥山的悬崖峭壁上。沈砚少爷若是去了幽冥山，或许能找到。”
沈薇的心猛地一沉。幽冥山？柳清晏怎么会知道幽冥山？他分明是在故意引导沈砚去幽冥山，那里怕是早已布下了罗地网。
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淡淡一笑：“多谢柳先生告知。我会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哥哥的。”
柳清晏看着她平静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对了，阿念这孩子，在府里还习惯吗？”
“阿念很乖，多谢柳先生费心。”沈薇的语气依旧平淡。
柳清晏笑了笑，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叨扰了。沈薇姑娘，告辞。”
沈薇站起身，送他到府门口。看着柳清晏的马车渐渐远去，她的脸色沉了下来。柳清晏这趟来，不仅是为了试探沈砚是否回来，更是为了打探阿念的情况，顺便给沈砚下了个套。
回到庭院时，沈砚已经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凝重，沉声道：“柳清晏在撒谎，幽冥山根本没有还魂草。他是想引我去幽冥山，那里怕是有埋伏。”
沈薇点零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还有阿念，刚才芽提到幽冥山和温养玉的时候，她的反应很不对劲。这个孩子，绝对不简单。”
“我知道。”沈砚的目光落在卧房的方向，眸色锐利如刀，“她既然想玩，那我们就陪她玩到底。等她露出马脚的那一，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而此刻，卧房里，芽正拉着阿念的手，坐在床边，把玩着那只老虎船。阿念低着头，看着芽脖颈间的温养玉，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柳清晏的没错，只要拿到温养玉和芽的圣力，先生就能重振赵家江山。而她，也能得到数不尽的糖果。
她抬起头，看着芽真的笑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猎物，已经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