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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锈甲藏锋,墨里生花

那内侍跑得太急,门槛绊了一下,噗通跪在地上,帽子歪到了一边,嘴里还在喘着粗气。

惊蛰没动,只用余光瞥了一眼。

“慌什么。”她慢悠悠地吹开茶沫,眼皮都没抬,“左院判死了,塌不下来。”

那一夜,察弊司的灯火早早熄了。

惊蛰没回住处,而是拐进了一条长满杂草的巷道,尽头是宫里早就废弃的织造局旧库。

那地方阴气重,连更夫都不愿意往这儿凑。

门锁早就锈死,惊蛰用发簪捅了两下,锁芯“咔哒”一声弹开,激起一片呛饶积灰。

她不是来怀旧的。

之前查阅永昌三年的旧档时,她留意到那个替死鬼孙姑姑在入宫前,曾在这里做过半年的绣娘。

库房里堆满了发霉的布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棉絮味。

惊蛰也不嫌脏,打着火折子,在一堆烂木箱里翻找。

半个时辰后,她从一只红漆斑驳的箱底,扯出了一件素绢中衣。

衣服已经泛黄,但袖口内侧那一朵残缺的梅花绣纹,针脚细密,花蕊处特意少了一针——这是李氏独有的针法,那是为了纪念她那个夭折在梅花开时的孩子。

惊蛰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那是从崔明礼药房里顺来的显影水,倒了一点在袖口上。

刺鼻的酸味散开。

布料上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慢慢渗出了深褐色的字迹。

字很,像是用指甲蘸着某种特殊的药汁划上去的。

——梅落三更,井底有诏。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西苑那口枯井边就多了一道影子。

井壁湿滑,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惊蛰双脚撑着井壁,一点点往下挪。

井底没有水,只有厚厚的枯叶和烂泥。

她屏住呼吸,手指顺着井砖的缝隙一寸寸摸索。

在离井底三尺高的一块青砖后,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金属。

是一个拇指粗细的铜筒。

拧开盖子,里面卷着半张薄如蝉翼的残纸。

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惊蛰看清了上面的字。

笔锋凌厉,狂草如刀。

那是武曌亲笔写下的手令。

但这内容,却让惊蛰背后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赐死诏书,这是一道潜伏令!

“……李氏假死,隐名为奴,入国公府,伺机……”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了,但这几个字已经足够惊动地。

当年李氏并非真的是被裴相的人追杀才逃亡,而是武曌一手安排的“死棋”。

女帝早在三年前,就在裴炎身边埋下了这颗雷。

诏书末尾没有盖玉玺,只有一处暗红色的指印。

那指印早已干涸发黑,但纹理清晰。

惊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掌心,脑海中闪过观星台那一夜,武曌握住刀锋时掌心流下的血。

那血的颜色、凝结后的厚度,与这指印如出一辙。

这是血诏。

只有帝王在极度危急、连玉玺都无法动用的情况下,才会咬破手指立下的血誓。

惊蛰将那残诏塞进铜筒,贴身收好。

原来这一局棋,武曌下了整整三年。

而她,不过是最后那个负责掀桌子的人。

次日清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列队而入。

惊蛰穿着武曌新赐的那套玄甲,走在队列末尾。

这甲看着不起眼,灰扑颇,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旧物,但在阳光下却不反光,透着一股肃杀的死气。

跨过大殿那道高高的门槛时,惊蛰的脚下一绊。

“滋啦——”

胸甲下沿狠狠刮在红木门槛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殿前侍卫手中的长戟瞬间转头,几十道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

惊蛰像是没事人一样,站稳身形,拍了拍甲片上的木屑。

她这一下看似鲁莽,实则借着身体前倾的瞬间,确认了心口那块护心镜后的夹层纹丝不动——昨夜那是她用蜡油封死的,里面藏着的正是那份残诏的拓本。

“爱卿这甲,似乎有些不合身?”

龙椅之上,武曌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听不出喜怒。

惊蛰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甲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甲是好甲,只是锈了些。”她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进女帝深不见底的眼眸,“不过锈得刚好,没人看得出它能杀人。”

武曌的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既是锈刀,那便藏好了。”

惊蛰谢恩退下。

就在她转身退出大殿,走下长长的白玉阶梯时,袖口微微一抖。

“叮。”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淹没在风声里。

一枚生满铜锈的长钉,从她的袖袋滑落,滚到了御道旁的石缝里。

正是那她在裴相府枯井里抠出来的那枚工部封箱钉。

她没有回头,脚步平稳地向宫门走去。

有些火,点一次就够了。

不到半日,内侍省就在清扫御道时发现了这枚“大逆不道”的铜钉。

钉头上那个模糊的“工”字,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武曌当廷震怒,直接将钉子扔到了工部尚书的脸上。

“这就是你们工部造的好东西?朕的御道上,何时成了你们丢破烂的地方?”

工部尚书吓得魂飞魄散,捧着那钉子一看,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

这规格、这锈迹,分明是三年前那批莫名“损耗”的火器专用钉!

他哆哆嗦嗦地请罪,是当年账目混乱,确有一批火器去向不明。

满朝哗然。

没人敢明,但这批火器消失的时间,恰好与永昌三年那场针对女帝的刺杀案吻合。

所有的猜疑,像野草一样在每个人心里疯长。

裴相虽然死了,但这朝堂下的暗流,比之前更汹涌了。

暮色四合,察弊司的廊下。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惊蛰的脸忽明忽暗。

她手里捏着那件显影后的素绢中衣,随手扔进了火盆。

火焰腾地一下窜起,贪婪地吞噬着那朵残缺的梅花。

布料卷曲、发黑,最后化为灰烬。

一切证据都烟消云散。

惊蛰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

那是今晨退朝时,武曌身边那个贴身女官趁着擦肩而过塞给她的。

锦囊很轻,打开来看,里面躺着半截墨玉簪。

正是那晚在观星台被武曌捏断的那半截。

只是此时,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处,被人用金漆细细地勾描了一圈。

那金色的线条在黑玉上蜿蜒,不像裂痕,反倒像是一道复杂诡异的符咒,又像是一把未闭合的锁。

惊蛰摩挲着那冰凉的玉簪,指腹在金漆的凹凸处轻轻划过。

这不仅仅是修补。

这是把另一半的秘密,交到了她手里。

“陛下……”

惊蛰看着火盆里渐渐熄灭的火星,低声自语,“您把锁给了我,那钥匙……到底是什么?”

远处沉重的宫门正在缓缓闭合,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最后一缕残阳掠过她的胸口,玄色的甲片下,心口那块薄铁微微凸起。

那里藏着的,不仅仅是一份残诏。

那是一把还没到出鞘时候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