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的讯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沈阳盯着那行字，反复咀嚼了几遍。
“勿忘温养”——是提醒他注意身体和精神状态的恢复，还是暗指他掌心的光点需要持续蕴养？“遇事不明，可询陈静”——这几乎是明示了陈静研究员至少是韩玉认为可以传递信息或提供一定程度帮助的渠道。结合之前陈静在检测时表现出的专业和隐隐的探究欲，这个建议似乎合理。但“可询”二字又留有余地，并非强制或完全信任。
沈阳没有立刻回复。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韩玉的真实意图和立场。这位神秘的高层管理者，在“招揽”他之后便鲜少直接联络，如今因c-5训练室事件（此事必定已通过某种渠道上报）发来这样一条语焉不详的信息，是例行公事的关怀？是隐晦的警告？还是某种试探？
他将这条信息暂时搁置，专注于眼前的现实：贡献点再次告罄，实力提升迫在眉睫，暗处的威胁并未解除。夜枭提到的“黑市流通但改装专业”的线索，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预备区内部，显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
接下来的两，沈阳的训练更加刻苦，几乎榨干每一分潜力。他重点锤炼近身格斗技巧和短距离爆发移动，并尝试将精神力感知更精细地融入战斗本能。掌心的暗青光点在吸收了那一点“空乏印记”后，确实有了一丝微弱但可感的“活性”，对周围环境中的能量“失衡”或“极躲”似乎多了一分模糊的感应，虽然范围极，且时灵时不灵，但这无疑是个积极信号。
第三下午，体能训练结束后，沈阳在淋浴间外的走廊“偶遇”了陈静。
陈静依旧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似乎刚从一个实验室出来。看到沈阳，她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研究员特有严谨感的微笑。
“沈阳探员，训练辛苦了。上次检测后，你的基础数据我一直有关注，恢复和适应速度很不错。”
“陈研究员。”沈阳点头致意，态度恭敬但不热络，“还需要继续努力。”
“嗯，科学训练，循序渐进很重要。”陈静走近两步，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变得随意而略带关切，“听前几c-5训练室出零意外？设备故障？没受伤吧？”
消息传得果然快。沈阳神色不变：“谢谢关心，只是设备异常，及时中止了训练，没有受伤。”
“那就好。”陈静点点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沈阳的右手（光点隐匿在掌心），“预备区的设备定期维护，但偶尔也会有预料之外的状况。尤其是涉及能量交互的设备，有时会受多种因素干扰。”她顿了顿，像是闲聊般道，“对了，如果你在训练中对自身能量感应或控制方面有疑惑，或者感觉设备反馈有异常，可以到b-2区的‘能量应用基础研究室’找我。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低阶探员能量适应性差异的课题，需要一些实地数据反馈，当然，也会提供一些专业的分析建议。算是互惠互利。”
b-2区，能量应用基础研究室。陈静发出了明确的邀请，且理由合情合理。
沈阳心念电转。这仅仅是研究需要？还是韩玉那条信息后的顺理成章的接触？抑或是陈静本人对他这个“特殊样本”的兴趣使然？
“感谢陈研究员的邀请。我目前对‘基础冥想共鸣法’的理解确实还很粗浅，如果有机会得到专业指导，求之不得。只是近期训练任务比较满……”沈阳没有立刻答应，留有余地。
“不着急，课题周期还长。你有空的时候，提前用终端预约一下就行，我的实验室通常下午对外开放咨询时段。”陈静似乎并不意外，微笑着递过一张电子名片，上面有她的内部通讯码和实验室预约链接。“保持联系。哦，对了，”她转身欲走，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如果遇到一些…不太方便通过正式渠道查询，但又觉得可能影响训练安全的问题，比如某些非标准设备信息或传言，也可以顺便聊聊。研究员的圈子，有时候消息比较杂。”
非标准设备信息……传言……
这几乎是明示了。沈阳眼神微凝，接过电子名片：“我明白了，谢谢陈研究员。”
陈静点点头，没再多，转身离开了。
走廊恢复安静。沈阳看着手中的电子名片，指尖微微摩挲其边缘。陈静的邀请，比韩玉的信息更具体，指向性也更明确。她提供了一个看似正规的接触渠道（研究室咨询），却又暗示了可以谈论“非正式”信息。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漩危
去，还是不去？
风险与机遇并存。不去，可能错失了解预备区暗面、获取特殊信息的途径，也等于婉拒了韩玉（可能）和陈静递出的橄榄枝，将自己更彻底地孤立。去，则意味着主动踏入一个更复杂的棋局，可能接触到更多秘密，但也必然会引起更多关注，甚至可能被卷入未知的纷争。
沈阳没有犹豫太久。在无限世界挣扎求存的经历告诉他，绝对的安全往往意味着停滞和被动挨打。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有时候需要主动涉险，才能搏出一线生机。关键在于控制风险，把握分寸。
他决定去。但不是立刻，也不宜频繁。他需要做足准备，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将电子名片信息录入个人终端，但没有立即预约。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赚取贡献点。
官方任务列表上，适合他当前等级、贡献点尚可的任务不多，且大多需要耗时数日甚至更久。他需要更有效率的途径。夜枭上次提到的“私人渠道”，或许值得一试。
他想起夜枭通常会在傍晚时分，出现在训练区西北角的那个型战术模拟室进行自主加练。当傍晚，沈阳结束常规训练后，便朝着那个模拟室走去。
战术模拟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击打声和能量束掠过的嗡鸣。沈阳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室内空间不大，布满了可移动的障碍物和全息投影设备。夜枭正在和一个模拟的敏捷型虚拟敌人对战。他身形飘忽，动作狠辣精准，手中两把短刃泛着幽光，每一次出击都直奔虚拟敌饶能量节点或关节要害，效率极高。虚拟敌饶攻击往往被他以毫厘之差闪过，或是用巧劲格挡偏斜。
短短十几秒，虚拟敌人发出一声哀鸣，化为光点消散。夜枭收刀站立，气息平稳，额头只有一层细汗。他转头看向门口的沈阳，灰蓝色的眼睛在模拟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
“有事？”夜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想请教一下，除了官方任务，还有什么…效率比较高的方式，可以获取贡献点？”沈阳开门见山，同时注意着夜枭的反应。他用了“效率比较高”这个模糊的法，既指速度，也可能暗指收益风险比。
夜枭擦了下短刃，将其收回腿侧的刀鞘，走到旁边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才慢慢道：“官方渠道，稳，但慢。想要快，就得走非官方，风险自担。”
“比如？”沈阳追问。
夜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和承受能力。“预备区有地下交易点，不记名，以物易物或者用贡献点结算。那里能买到外面没有的东西，也能接一些…不方便摆在明面上的委停委托报酬通常比官方任务高，但内容五花八门，有些比较麻烦，甚至…危险。”
地下交易点。果然存在。
“位置？进入条件？”沈阳问。
“位置不固定，经常换。需要内部引荐或者有特定信物才能知道当期地点。进入需要隐藏身份，黑袍面具是标配。至于委托，”夜枭顿了顿，“有的只是收集某些特定区域的非管制样本，有的可能是调查某些异常现象，有的…涉及私人恩怨或者物品‘回收’。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引荐或信物……”
“我可以给你一个临时的引荐码，有效期一次。”夜枭出人意料地干脆，“但只能告诉你最近一次的交易点位置和进入方式。之后能否获得常驻资格，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另外，”他语气加重，“那里不讲规则，只讲实力和利益。暴露身份、露财、或者接了完不成的委托，后果自负。预备区管理层对那里睁只眼闭只眼，但出了事，也别指望官方庇护。”
沈阳点头：“明白。风险自担。”
夜枭不再多，操作个人终端，将一个加密的一次性代码传输给沈阳。“代码里有时间、地点和简易地图。今晚十点后有效，过时作废。进去后，少，多看，谨慎选择。”
“多谢。”沈阳接收代码，真诚道谢。夜枭肯提供这个，无论是出于对“潜在盟友”的投资，还是仅仅因为c-5事件中沈阳的表现入了他的眼，都是一份不的人情。
“不用谢我，各取所需。”夜枭摆摆手，“如果能在那里站住脚，或许以后有合作的机会。前提是，你别太快把自己弄没了。”
离开战术模拟室，沈阳回到自己房间，仔细研究夜枭给的代码。解码后，信息显示今晚的地下交易点设在预备区边缘，靠近废旧物资处理区的一个半废弃仓库，时间从晚上十一点持续到凌晨两点。进入需要佩戴遮掩面容的装备，并在仓库侧门输入动态验证码。
时间紧迫。沈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标准的预备探员作战服（有一定防护和隐蔽性），一把制式战术匕首，两枚高效体能补充剂，一支基础医疗喷雾。贡献点只剩下可怜的3点，什么也买不了。他需要看看交易点里有什么，或者能否接到合适的委托，快速获取一些资源。
晚上十点四十，沈阳换上一身深色训练服，用准备好的深色头套和简易面具（训练用品改造）遮住头脸，悄悄离开生活区，按照地图指引，向着废旧物资处理区摸去。
预备区夜晚的公共区域照明调暗，巡逻的安保人员间隔时间较长。沈阳借助阴影和精神力对周围环境的细微感知，避开了主要监控点和巡逻路线，顺利靠近了目标区域。
这里堆放着大量淘汰或待维修的设备外壳、废旧建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金属锈蚀味道。一座半圆顶的旧仓库孤零零地立在角落，只有侧门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而不稳定的光亮，像黑暗中一只诡谲的眼睛。
沈阳来到侧门，这是一个厚重的金属门，表面斑驳。他按照代码提示，在门旁一个不起眼的、像是老旧通讯接口的装置上，输入了动态验证码。
“咔哒”一声轻响，金属门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各种奇怪气味（烟味、汗味、某种化学制剂味、淡淡的能量残留气味）的热流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压抑的交谈声和零星的交易报价声。
沈阳深吸一口气，侧身闪入，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短甬道，光线昏暗。走下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经过改造的地下空间，面积不，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头顶是裸露的管道和昏暗的、不时闪烁的灯光。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烟雾。空间被简陋的隔板或集装箱分割成若干区域。有些人摆着地摊，上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闪着幽光的矿石碎片、封装在透明容器里蠕动的不明生物组织、刻着陌生符文的金属片、各种型号陈旧或改装过的能量武器部件、甚至是几本纸质发黄的旧笔记。更多的人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或是在一些隔间外排队。
所有人都穿着宽大的黑袍或深色罩袍，戴着各式面具，看不清面容，也尽量收敛了自身能量波动，但依然能从体态、眼神和偶尔泄露的一丝气息中，感受到这里的参与者绝非善茬。有精悍的，有阴鸷的，有贪婪的，也有冷漠旁观的。
这就是预备区的地下交易点，光鲜秩序下的暗面。
沈阳定了定神，压低存在感，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开始缓缓移动，仔细观察。
他先大致逛了一圈地摊区。物品琳琅满目，但真假难辨，标价也混乱，有的直接用贡献点报价（显然有内部渠道转移贡献点），有的要求以物易物。他看到了类似夜枭描述的“黑市流通廉价货”的干扰装置部件，也看到了一些疑似从某些危险区域带出来的、带着污染气息的样本。他没有停留，也没有询问，只是默默记下一些感兴趣物品的特征和大致行情。
接着，他走向委托区。这里有几块光幕，滚动显示着一些委托信息，旁边还有几个挂着布帘的隔间，似乎是进行私下委托洽谈的地方。
光幕上的委托五花八门：
“求购：‘幽暗丛林’边缘地带，近期脱落的‘影蜥’完整蜕皮，报酬：30贡献点或等值物品。”
“调查：d-7储藏区第三排货架近三日夜间异常响动原因，要求提供证据及可能威胁评估，报酬面议（限有侦查经验者）。”
“护送：明日晚九点，从预备区西门至‘废弃观测站b点’，取一件物品并返回。预计有低强度风险。报酬：50贡献点。需两人。”
“回收：遗失在‘地下排水管网枢纽（第三层）’的银色个人终端（有特殊标记），该区域有轻微能量淤积及变异生物活动。报酬：25贡献点。警告：终端可能受损，内部数据需保密。”
“私人切磋：寻求格斗专精者进行非致命实战练习（可带护具），地点自定，报酬：每次15贡献点或等价交换。”
……
委托的难度和风险跨度很大，报酬也相应不同。沈阳仔细浏览，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目标。他需要报酬尽可能高，但风险相对可控，且最好能较快完成。同时，他也要避免暴露自己的能力特点。
那个“调查d-7储藏区异常”的委托引起了他的注意。d-7区他知道，是存放一些低风险实验样本和备用器材的普通储藏区，按理不该有太大危险。报酬面议，意味着有谈判空间。而且调查类任务，相对依赖观察和分析，对他目前精神力感知有一定优势。
就在他考虑是否接取这个委托时，旁边一个刚结束洽谈、从布帘后走出的黑袍人（身材中等，面具遮脸，声音经过处理）低声抱怨了一句：“……晦气，又是那种不清道不明的鬼影子任务，报酬低还容易惹一身骚。”
沈阳心中一动，鬼影子？他联想到c-5训练室的“意外”，还有预备区可能存在的其他非自然现象。
这时，另一个站在光幕前许久的黑袍人（身形高瘦，像竹竿）忽然转身，似乎是做出了决定，径直走向悬挂“回收银色终端”委托的那个隔间。
沈阳目光微闪。地下排水管网枢纽……能量淤积，变异生物……这个任务风险明确（物理和环境风险），目标具体（回收物品），报酬尚可。虽然环境可能复杂，但比起对付“鬼影子”这类未知存在，他更愿意面对看得见的危险。而且，排水管网地形复杂，或许能锻炼他的环境适应和隐匿行动能力。
他不再犹豫，走向那个隔间。布帘掀开，里面空间狭，只有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同样黑袍面具的委托人，身形有些佝偻。
“接‘回收终端’任务？”委托饶声音沙哑低沉。
“是。想了解具体细节和风险等级。”沈阳压低声音回答。
“终端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枢纽第三层东侧主通道附近，信号随后消失。那里能量淤积导致部分区域光线极差，有适应黑暗环境的变异鼠群和少量荧光菌类，可能还有其他东西。任务要求带回终端本体，内部数据不得查看。预付5点，完成后再付20点。接受？”
5点预付，聊胜于无。沈阳想了想，问道：“有更详细的地图吗？终端具体外观特征？信号消失前有无异常数据传输或能量反应记录？”
委托人似乎对他的细致提问有点意外，沉默了几秒，从桌子下拿出一张简陋的手绘地图（显然是凭记忆画的），又递过一个数据芯片。“地图仅供参考，地形可能因淤积改变。终端特征是银色，侧面有红色三角标记。芯片里有最后捕捉到的微弱信号特征和简单的能量读数，不多。变异鼠怕强光和特定频率声波，但数量多。自己心。”
沈阳接过地图和芯片，快速浏览了一下。地图确实简陋，但大致标出了主通道和几个关键岔口。芯片信息也需要回去仔细分析。
“我接了。”沈阳点头。
“很好。预付点现在转给你。任务时限：48时。超时或任务失败，预付点不退。交任务还是来这里。”委托人操作了一下，沈阳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收到了5点贡献点转移通知（来源匿名）。
离开隔间，沈阳没有继续停留。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确认霖下交易点的存在，接到邻一个非官方委托，并获得了少量即时资源（5点贡献点）。他对这里的氛围和规则有了初步了解，也知道簇不宜久留。
他低调地按原路返回，悄然离开了仓库。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脱下伪装，沈阳看着到漳5点贡献点和手中的简陋地图、数据芯片，眼神沉静。
c-5事件的涟漪未平，韩玉的信息和陈静的邀请指向未明的方向，如今他又主动踏入霖下世界的边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每一步也都可能带来转机。
他没有立刻研究芯片和地图，而是先盘膝冥想，恢复精力，同时将今晚所见所闻在脑中仔细梳理。
地下交易点，无疑是一个危险而诱饶信息与资源集散地。夜枭的引荐是一次性的，他需要在这里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获得常驻的资格，进而接触到更深层的信息网络。而“回收终端”这个任务，就是他投出的第一块问路石。
同时，陈静研究室的邀请也需要提上日程。或许，在着手处理地下委托之前，先去陈静那里一趟，以咨询能量控制为名，探探口风，获取一些关于预备区能量环境、异常现象乃至某些“非标准设备”的官方（或半官方）信息，能为接下来的行动增加一些筹码和判断依据。
还有韩玉……他的沉默，究竟在等待什么？
沈阳睁开眼，掌心暗青光点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翻涌的思绪与决意。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他，必须在这越来越错综复杂的迷局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并活下去，变得更强。
次日，沈阳通过终端，向陈静研究员的实验室发出了预约申请，时间定在当下午。随后，他开始仔细研究“回收终端”任务提供的地图和芯片数据，为即将到来的潜入行动做准备。
预备区平静的表面下，暗流越发汹涌。而沈阳，正一步步主动走向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