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稀薄,照在金陵城的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层惨白的光晕。
哒、哒、哒。
青鬃马的铁蹄踩过永定门内铺设的红毯,将几朵不知是谁抛洒的红绸花踩进了泥土里。
“万岁!大周万岁!”
“陛下威武!平定岭南,扬我国威!”
街道两旁,黑压压的人群像是煮沸的开水。百姓们手里挥舞着大周的旗,有的提着篮子里的鸡蛋,有的举着刚出锅的热馒头,拼命想往军队的手里塞。
自从“供销社”平抑了物价,又通过以工代赈修缮了城防,金陵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里,谁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好皇帝。
周辰骑在马上,微笑着向人群挥手。
铁牛跟在后面,乐得嘴都咧到了耳根子,还不忘伸手接住一个大娘扔过来的咸鸭蛋,剥开就往嘴里塞。
“哥,这金陵人就是热情!比咱们那旮沓强多了!”
队伍浩浩荡荡,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
然而,随着队伍越过繁华的外城,靠近代表权力中心的内城御道时,喧嚣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突然切断了。
百姓被拦在了内城之外。
原本应该站满文武百官、鼓乐齐鸣的御道广场,此刻竟然空荡荡的。
风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宽阔的广场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有红毯,没有仪仗,没有那一排排身穿紫袍绯衣、手持笏板恭迎圣驾的朝廷大员。
只有一个人。
宰相王安石孤零零地跪在午门前,身后的影子被冬日的阳光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单薄凄凉。
周辰勒住缰绳。
战马喷出一口白气,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身后的穆青寒、叶狂等人脸色瞬间变了。叶狂的手甚至按在炼柄上,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紧闭的官衙大门。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无声的羞辱。
皇帝亲征凯旋,百官竟然集体缺席。这在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周辰翻身下马,靴底叩击着冰冷的地面,一步步走到王安石面前。
“王相。”
周辰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火气,“朕走错路了?这里不是午门,是乱葬岗?”
王安石浑身一颤,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上,声音沙哑且颤抖。
“老臣……恭迎陛下凯旋。”
“其他人呢?”
周辰摘下满是尘土的手套,随手递给身边的侍卫,“六部尚书呢?九卿呢?还有那些平日里满口君君臣臣的御史言官呢?都死了?”
“回……回陛下。”
王安石不敢抬头,冷汗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地砖上,“近日冬寒入体,京汁…京中流行伤寒。礼部尚书孙大人病了,吏部侍郎李大人也病了……还有翰林院的几位学士,都……都告了病假。”
“病了?”
周辰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空荡荡的广场。
“真是巧啊。朕一走,他们就活蹦乱跳。朕一回来,他们就集体躺下了。这病还挺认人。”
“陛下息怒!”王安石叩首,“老臣已经去催过了,但……法不责众,且他们都有太医院开具的病条……”
“法不责众。”
周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精光。
这四个字,才是今这场“空城计”的真正底牌。
官僚集团在向他示威。
他们杀不了周辰,也没有兵权造反,但他们掌握着这个国家的运转逻辑。他们用这种消极怠工、集体缺席的方式告诉这位新皇:没有我们,你的朝廷就是个空架子;没有我们点头,你的政令出不了紫禁城。
这是世家门阀对皇权最傲慢的挑衅。
“起来吧。”
周辰伸手扶起王安石。老宰相的双腿已经跪麻了,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们想病,就让他们病着。”
周辰拍了拍王安石满是褶皱的官袍,“传朕口谕。既然各位爱卿都病得起不来床,那就不用来上朝了。把他们的告假条都收起来,无限期批准。俸禄停发,职位保留——直到他们病好为止。”
“这……”王安石愣住了。
“还樱”
周辰一边向宫内走去,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太医院的人手不够吧?让锦衣卫去给各位大人‘看病’。温心怡。”
“臣在。”
一身飞鱼服的温心怡像影子一样出现在周辰身后。
“去查查,这些病号是在家里养病,还是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喝花酒。如果是在喝花酒,就帮他们把腿打断,让他们真病。朕绝不容许有人欺君。”
“遵旨。”温心怡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回到御书房。
这里的地龙烧得很热,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白玉霜早已等候多时,桌案上堆满了这段时间积压的奏折。
“陛下,这只是开始。”
白玉霜给周辰倒了一杯热茶,“这次百官罢朝,背后是京城‘七大世家’在捣鬼。他们控制了京城的丝绸、茶叶、甚至笔墨纸砚。听您要开‘杂学恩科’,选拔工匠和账房入仕,这动了他们的根本。他们这是在逼您收回成命。”
“七大世家。”
周辰喝了一口茶,茶叶是陈年的,带着一股涩味。
“赵、钱、孙、李、周、吴、郑。”
白玉霜报出了这七个姓氏,“这些家族在京城盘踞了数百年,树大根深。朝中六部,有一半的官员出自他们门下,或者是他们的门生故吏。他们不点头,政令确实推不下去。”
周辰放下茶杯,走到窗边。
窗外,几只乌鸦落在光秃秃的枝头,发出难听的叫声。
“他们以为朕会妥协?”
周辰看着那些乌鸦,“赵渊我都杀了,还在乎几只只会叫唤的乌鸦?”
“但陛下,科举在即。”
白玉霜提醒道,“现在贡院那边已经被世家的人围了。他们雇佣霖痞流氓,甚至动用了家丁,堵在各个路口。凡是想去报名的寒门学子和工匠,都会被暴打一顿,甚至……打玻”
“锦衣卫抓了一批,但人太多了,抓不完。而且他们并没有动刀动枪,只是‘推搡’,按律不好定重罪。”
这就是流氓手段。
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他们耍流氓;你跟他们耍流氓的时候,他们跟你讲法治。
周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平静。
“铁牛。”
“大哥!在呢!”
铁牛正蹲在门口啃一只猪蹄,听到召唤,立刻擦着嘴跑进来。
“后就是恩科开考的日子。”
周辰看着这个浑身肌肉的巨汉,“我要你去做个考官。”
“啊?俺?”
铁牛瞪大了牛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哥你别逗了,俺大字不识一箩筐,去做考官?监考谁啊?烤猪蹄还差不多。”
“不监考。”
周辰走到铁牛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护肩。
“我要你带着铁浮屠,去贡院门口站岗。”
“谁敢拦着考生进场,谁敢在贡院门口撒野。”
周辰的声音骤然变冷,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你就用你的棍子,教教他们大周的规矩。”
“记住,不用讲理。你的棍子,就是道理。”
铁牛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露出了那口森白的牙齿。
“懂了!大哥是让俺去清场子!”
铁牛把混铁棍往地上一顿,砸得金砖嗡嗡作响。
“放心吧!有俺在,就是一只苍蝇,也得把翅膀留下才能飞过去!”
周辰点零头。
他重新坐回龙椅,拿起朱笔,在一份奏折上狠狠画了一个叉。
“想玩冷暴力?想玩封锁?”
“那朕就陪你们玩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