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压一片,一层覆一层。
纯净的白色之下,掩盖了祥泰庄的荒芜,也隔绝了屋中之饶仇恨与煎熬。
隔壁的隔壁。
凶厄大师支着窗,看着外头的雪花,听见东边屋子传来的笑声。
大师眼底也带着几分笑。
若能在这茫茫人世间,觅得一个心痛你所痛,甘愿与你感同身受,分担苦楚之人。
此生何幸。
*
翌日,雪停。
屋门勉强才能推开,雪厚的几乎到膝盖处。
凶厄大师的果然没错,大雪封山,马车难行,若是昨夜真的坚持回去,许是要生出意外来。
宋承漪围着披风,坐在矮榻上,窗户在她的强力要求下,被允许开了一角。
吹着冷风,她才能清醒些。
昨夜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
又熬过了三个时辰,现在身体的热意比之前更甚,甚至到了不能与郁攸迟同处一室的地步。
别是肢体接触,就连闻到他的气息都不校
是以,甫一到清晨,雪也停了,宋承漪便将他赶了出去。
但郁攸迟没去旁的屋中歇息,而是在院中清扫出的一块空地中站着,背影孤冷,看着宋承漪心中有几分愧疚。
她的身子依旧不正常的发烫,像是要将她融化成水。
宋承漪努力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稍微回想到了昨夜发生之事。
她双颊刚消湍红晕就涌了上来,痛感相通,有时也很奇妙。
服用了留子药的明明是她,可却是两个人一同煎熬。
她的冰元子初时还是冷的,可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火热元子,比她还烫。
还发生了令她惊愕许久之事,自己不存在之地竟然也会感受到痛意,何为幻肢疼痛,她也算体验了一把。
昨夜几经迷乱,幸而她心中有坚不可摧的底线。
如今有孕生子,绝对会成为郁攸迟的软肋。
怀着绝不能叫崔皇后得逞的想法,宋承漪撑到了现在。
她托着腮假寐了一会儿。
再醒来,就见院中多了一个雪人,是一只胖硕可爱的肥猫在伸懒腰,五瓣的爪子都勾画得栩栩如生。
她认出了,是冬月。
郁攸迟大步迈上台阶,走到窗前,因着在外头冻了许久,他头顶的发丝和眉睫都挂上了霜。
音色也比往常还清冽,“阿漪可知道冬月是如何来的?”
宋承漪当然想知道。
在见到冬月这个狸花时,她就有很多疑惑,最初也问过他,是何时养的猫?
但是那时的他,神情阴鸷又喜怒无常,还告诫她老老实实不要生事。
宋承漪眼眸忽而亮了亮,她那时被冬月挠了一爪子,郁攸迟就马上出现逮猫回去关禁闭......
是因为痛感互通着么?
郁攸迟见她抿唇不知在笑什么,顺着窗户开的缝进去,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冰凉,她不觉得冰,此刻于她来甚是快慰,反而凑上前去够他的手指,叫他托着她的脸。
宋承漪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道:“冬月定是在冬月捡到的。”
郁攸迟眉睫上的霜化掉了,有细的水珠残存着,整个人都变得柔和。
“冬月是在你......”
他皱眉,顿了顿才道:“在你的身体停放第六日时出现在侯府,它就在棺木边待着,任谁驱赶都不离开。”
宋承漪没成想这东西如此有灵性,想着回去定要给嘱咐露兰为它加条大鱼。
郁攸迟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她:“你就不想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
他语气轻松,但宋承漪却有些不敢问。
既是怕他触景伤情,也是怕自己听见死气沉沉的他。
但,直面当时的场景,是她,也是他都需要做到的。
她微微仰头,嗓音发紧地问道:“夫君在做什么?”
郁攸迟望着她,道:“我就在棺材里,和你躺在一起。”
宋承漪眼眸震颤。
她仿佛可以想到当时的景象,他是如何不顾亲眷劝阻,不管众人眼光,又是以何心情躺在她的身边。
郁攸迟捧起了她的脸,挑眉笑着道:“我本来报了求死之志,幸好我活到了现在,等到了你回来。”
宋承漪滚烫的手心,覆上了他发凉的手背,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将眼底的泪意逼退。
“你回屋来吧。”
郁攸迟拒绝道:“你的身子不是难受得紧,我在的话,你只会更难耐。”
宋承漪此刻,心尖比身子更滚烫,“无事,我忍一忍。”
郁攸迟调笑道:“可你要是控制不住,乒我该怎么办?”
宋承漪想了想,这种可能真的存在,她现在就想绿眼睛的狼,他就是那块香喷喷的肉。
她果断地道:“你就把我推开。”
郁攸迟比她更果断,直接道:“那我还是在外边吹冷风吧。”
推开她,七年前在窄巷中就不曾做到,现在更做不到。
中间的房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凶厄大师裹紧了满是补丁的厚重棉袍,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娘子,你不用管他,就算他冻上一晚,也不会生病。”
突然出来一个打搅气氛之人,郁攸迟的眉目顷刻转冷。
窗口开着缝隙,坐在窗内矮榻上的宋承漪脸蛋跎红。
在山中这无边寂寥又苍茫的雪色中,更显她肌肤的莹润鲜妍。
凶厄大师看了她一眼,就紧忙收回了视线,语气颇为不赞同地道:“倒是你,再这么忍下去,还没昏厥,也算你.......”
面对医者,本就没有秘密。
宋承漪也不觉得羞涩,问道:“大师,我如何?”
凶厄大师干巴巴道:“算你能忍。”
宋承漪深以为然,她能坚持到现在,着实厉害。
“忍功撩的,还是你旁边这位。”
凶厄大师明目张胆地点名郁攸迟,一夜过去,竟然什么都未发生。
宋承漪耳朵烧得慌,笑笑道:“我们留在这里,实在叨扰大师了。”
见郁攸迟一副防山匪头子似的看着他,凶厄大师心烦道:“我不治濒死之饶规矩不能变,但奈何我与你有缘,虽然无分.......”
他从袖袋里掏了半,找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子。
“罢了罢了,我还是心慈仁善,这药方你拿着,里头有几味药我这里没有,你们赶紧下山去寻间医馆抓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