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挥退了身后揉肩的宫女,道:“她是个办事伶俐的,可有消息递过来?”
芳椿摇头道:“还没有,不过郁世子一向谨慎心,要得手可不容易。”
崔皇后颔首道:“无妨,再给她些时日。”
她话语微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若此事成了,便是替本宫除了心腹大患,当记大功一件。”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森森寒意。
“届时,等一切尘埃落定,本宫便赏她一个全尸。”
崔皇后眼神变冷,知道她秘密的人,都不能存活于世。
宁负下人,她也要将想要的权柄牢牢捏在掌心。
崔皇后接着道:“对了,明日若是十三皇女再找上来,你就找个借口推脱,本宫可不能再被她绊住了手脚。”
明霜戈日日都来,这几日她都没空私下联络朝臣,眼见着大事将成,不能有任何闪失。
芳椿脸上堆起逢迎的笑:“奴婢瞧着,皇女倒与娘娘颇有缘分,这才几日功夫,便对娘娘这般亲近依恋。”
崔皇后斜睨一眼芳椿,“亏你是人精里历练出来的,怎么,连你也看走了眼?”
她微微直起身,审视着对方,“明霜戈在你面前不过耍些女儿家的骄纵脾性,打翻个点心泼洒些茶水,你就真以为她只是个被宠坏聊任性皇女?”
崔皇后语气带着洞察秋毫的了然。
“她若真如此浅薄,怎配做西愈那虎狼之邦的下一任女皇?她与盛都这些眼比高,顶多会耍些后宅手段的世家贵女都不是一类人。”
芳椿被点醒,细想之下,有几分惊疑地道:“娘娘的意思是这十三皇女竟是装出来的?奴婢愚钝,娘娘可是已瞧出她此行有何不妥之处?”
崔皇后并未立刻答话,伸手执起紫檀几上一只嵌宝金汤匙,舀起金黄香浓的药膳,抿了一口。
“正是瞧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才最可怕。但不难猜,她留在东离,必然另有所图,不会是择夫这样的事。”
芳椿忙道:“可奴婢听闻,十三皇女真的动了心,前夜不顾身份,还去了永安侯府,那架势真的看上了那煞星,还是侯府中人三催四请,她才勉强从府中出来。”
崔皇后嗤笑一声道:“但他偏偏不识抬举,若他那晚当众允了皇女,本宫要动他就要费一番周折了,不过这也称了本宫的意。”
芳椿道:“咱们的人亲眼所见,皇女在侯府门前驻足许久,眼中含泪,甚是哀戚。”
“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崔皇后放下汤碗,轻蔑地道:“你何时见过一心问鼎至尊之位的人,会真正沉溺于儿女情长,那岂非大的笑话?”
崔皇后的目光投向龙凤呈祥纹样的地毯,厌恶地道:“不用远在边,近在眼前,就有这么一个笑话。”
东离有文睿帝这么一个笑柄就够了。
“心心念念着他的毕生挚爱,至今犹疑不决,仍不肯封五皇子为太子,连他那挚爱所生的贱种,也同他一个脾性!”
崔皇后勾勾唇,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得意,不过也正因如此,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的手搭在额上,问道:“本宫近来记性愈发不好了,倒忘了过问宸安那边,他与镇国公府的霍家姑娘,今日青狮武会上可曾碰面?进展如何?”
芳椿回禀道:“见了,今日的青狮武会上,两人相谈甚欢,听今夜霍家姑娘那边已递了帖子过来,邀约五殿下明日同游揽月湖。”
“哦?”
崔皇后眉梢微挑,赞许道:“竟然比本宫想得还要顺利几分,宸安这孩子,办事果然稳妥,从未让本宫失望。”
夜色渐深,宫漏声传来。
崔皇后在芳椿的搀扶下起身,朝寝殿内走去。
“都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是。”
芳椿躬身心地皖,留了几盏照明的宫灯。
外殿的门口留着两个宫女跪地守夜。
芳椿在外头略站了片刻,侧耳细听,寝殿内很快便传来皇后均匀而沉缓的呼吸声。
她心中奇怪,皇后一向入睡困难,今夜竟能如此安稳入睡,想来是因得知五殿下婚事顺利,这才宽心酣眠。
芳椿也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强打精神嘱咐宫女们好生伺候着,便也回令外的下人房中睡下。
深夜寂静,宫中的夜更是如此。
一道黑影从屋顶的琉璃瓦滑落,身法轻盈迅速,落地无声,悄无声息地潜入殿内。
黑影如入无人之境,不像是闯入者,更像是来游赏的。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殿中器物中刮过。
寝殿深处,厚实的床帐低垂在地,帐上以金线绣制的凤凰展翅欲飞,在微弱烛光下流光溢彩。
浓郁沉厚的龙涎香弥漫在空气郑
这极尽奢华的熏香固然珍贵,其霸道的气息也会遮掩住其他的味道。
就比如,熏香里添了些叫人昏睡的东西。
郁攸迟走到内殿,崔皇后仍在沉睡着。
他盯着那道陷入深度昏睡,对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浑然不知的身影。
他手臂内侧的匕首在暗处闪着光,若他是独身一人,这匕首早已横到了崔皇后的脖子上。
可他如今不是孑然一身。
郁攸迟眼中翻涌的杀意瞬间被强行压下,恢复一片清明冷冽,在寝殿内逡巡。
他不再看床上之人,转而开始在寝殿内快速而无声地搜寻。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墙壁,地板,博古架后的暗格,手指在冰冷光滑的砖石和木雕上迅速探查,却一无所获。
密道的入口必然被精心掩藏。
最后,郁攸迟的视线落在了那张奢华宽大的凤榻之上。
他屏息凝神,伸出手,轻轻拉开那垂落数十条金丝绦的床帐。
刚拉动一角,清脆刺耳的铜铃声骤然在寝殿内炸响。
同一瞬间,机关触发,数道淬着寒光的劲弩暗箭自床榻四周的隐秘孔洞中齐齐射出。
箭矢的速度极快,嗖嗖得发出破空之声。
郁攸迟不停地闪避腾挪,但还是有一支方向刁钻的箭擦着他的腰腹而过。